理者氣之主,今曰理隨氣具,各各不同,氣顧為理之主耶?曰此理所以為氣之主也,變化無方,大與為大,小與為小,常活潑潑,故曰理一而分殊。 嘗自其分殊者而觀之,健不可以為順,順亦不可以為健,四德五常以至萬物理,各不能相通,此理疑若滯於方所矣。 不知各在他分上,都是該得如此,大固無餘,小亦無欠,故能隨在具足,隨處充滿,更無空闕之處。 若合而不可分,同而不復異,則是渾淪一死局,必也常混沌而後可耳。 天地者,陰陽五行之全體也,故許多道理,靜則 漠渾淪,體悉完具,動則流行發見,用各不同。 人物之性,皆出於天地,何故人得其全,物得其偏?蓋天地之氣,其渣滓為物,偏而不備,塞而不通,健順五常之德,不復能全,但隨形氣所及而自為一理。 飛者於空,潛者泳川,蠢動自蠕。 草木何知,亦各自為榮瘁,不相假借陵奪。 而能若蜂蟻之君臣,虎狼之父子,騶虞之仁,神羊之義,乃其塞處有這一路子開,故只具得這些子,即此一些子,亦便是理。 鳥之有鳳,獸之有麟,鱗之有龍,介之有龜,皆天地間氣所出,畢竟是渣滓中精英,故終與人不相似也。 人稟二五精英之氣,故能具得許多道理,與天地同然。 惟聖人陰陽合德,純粹至善,其性無不全,可以位天地,育萬物。 自大賢以下,精英中不能無渣滓,這個性便被他蔽隔了。 各隨其所得渣滓之多寡,以為等差,而有智愚賢不肖之別。 畢竟性無不同,但精英中帶了些渣滓,故學以變化其氣質,則渣滓渾化,可以復性之本體矣。 夷狄之類,雖與人同,地形既偏,受氣亦雜,去禽獸不遠。 聖人用夏變之,亦可進為中國,終不能純也。 鳥不可以為鳳,獸不可以為麟,其類異也。 鱗或有可為龍者,其形雖異,而氣有相通耳。 人與聖人本同一類,形既本同,其心豈容獨異?其心同則其性亦同,豈有不可至之理?故學而不至於聖人,皆自暴自棄者也。 理同是一個該得如此,何故精英便具得許多,渣滓便具不得許多?蓋理無為,雖該得如此而不能如此,其敷施發用都是氣;氣雖能如此而又未必盡如此,蓋氣滯於有而其運又不齊,不能無精英渣滓。 精英則虛而靈,故妙得這個理,渣滓則塞而蠢,故不能妙這個理。 然理無不在,故渣滓上亦各自有個理。 人身小天地,但觀吾身,便可見萬物。 人身渾是一團氣,那渣滓結為軀殼,在上為耳目,在下為手足之類;其精英之氣,又結為五臟於中,肝屬木,肺屬金,脾屬土,腎屬水,各得氣之一偏,亦與軀殼無異,故皆不能妙是理。 心本屬火,至虛而靈,二五之秀所萃,乃精英中之最精英者,故健順五常之德咸備,而百行萬善皆由是而出焉。 就軀殼上論,亦各有個道理,若五臟之相生相剋,手容之恭,足容之重,耳之聰,目之明,有個能如此的氣,便有個該得如此的做出來,夫子所謂一以貫之也。 古語雲「人者天地之心」,又曰「人官天地命萬物」,皆謂此也。 尊兄謂「理在萬物,各各渾全,就他分上該得處皆近於一偏,而不得謂之理」,則是此理淪於空虛,其於老氏所謂「無有入無間」,釋氏所謂「譬如月影散落萬川,定相不分,處處皆圓」者,何以異哉!自堯、舜以來,都不曾說別箇道理,先說箇中,所謂中,只是一箇恰好也。 在這事上,必須如此,纔得恰好,在那事上,必須如彼,纔得恰好,許多恰好處,都只在是心上一個恰好底理做出來。 故中有不偏不倚、無過不及之名,所論「恰好」,即「該得如此」之異名,豈可認此理為虛空一物也?古聖賢論性,正是直指當人氣質內各具此理而言,故伊川曰:「性即理也。 」告子而下,荀、揚、韓諸人,皆錯認氣質為性,翻騰出許多議論來,轉加鶻突。 今尊兄又謂性合理與氣而成,則恐昧於形而上、下之別。 夫子曰「一陰一陽之謂道」,又曰「易有太極」,皆在氣上直指此理而言,正以理氣雖不相離,然亦不曾相雜,故又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 」若性合理氣而成,則是形而上、下者可以相雜。 理在天地間,元不曾與氣雜,何獨在人上便與氣相雜?更願尊兄於此加察。 復餘子積論性 然此亦非出於尊兄,先儒謂有天地之性,有氣質之性,分作兩截說了,故尊兄謂既是天地之性,只當以理言,不可遽謂之性,氣質之理,正是性之所以得名,可見理與氣質合而成性也。 竊嘗考諸古聖賢論性有二:其一以性與情對言,此是性之本義,直指此理而言。 或以性與命對言,性與天道對言,性與道對言,其義一也。 古性情字皆從心從生,言人生而具此理於心,名之曰性,其動則為情也。 此於六書,屬會意,正是性之所以得名。 其一以性與習對言者,但取生字為義,蓋曰天地所生為性,人所為曰習耳。 性從生,故借生字為義,程子所謂生之謂性,止訓所稟受者也。 此於六書,自屬假借。 六書之法,假借一類甚多,後儒不明,訓釋《六經》多為所梗,費了多少分疏,尊兄但取字書觀之,便自見得,今不能詳也。 第19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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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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