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穰侯至,王稽下車迎謁,穰侯亦下車相見,勞之曰:「謁君國事勞苦。 」遂共立於車前,各敘寒溫。 穰侯曰:「關東近有何事?」王稽鞠躬對曰:「無有。 」穰侯目視車中曰:「謁君得無與諸侯賓客俱來乎,此輩仗口舌遊說人國,取富貴,全無實用。 」王稽又對曰:「不敢。 」 穰侯既別去,范睢從車箱中出,便欲下車趨走。 王稽曰:「丞相已去,先生可同載矣。 」范睢曰:「臣潛窺穰侯之貌,眼多白而視邪,其人性疑而見事遲,向者目視車中,固已疑之,一時未即搜索,不久必悔,悔必復來,不若避之為安耳。 」遂呼鄭安平同走。 王稽車仗在後,約行十里之程,背後馬鈴聲響,果有二十騎從東如飛而來,趕著王稽車仗,言:「吾等奉丞相之命,恐大夫帶有遊客,故遣復行查看,大夫勿怪。 」因遍索車中,並無外國之人,方纔轉身。 王稽嘆曰:「張先生真智士,吾不及也。 」乃命催車前進,再行五六里,遇著了張祿、鄭安平二人,邀使登車,一同竟入咸陽。 髯翁有詩詠范睢去魏之事云: 料事前知妙若神,一時智術少儔倫。 信陵空養三千客,卻放高賢遁入秦。 王稽朝見秦昭襄王,覆命已畢,因進曰:「魏有張祿先生,智謀出眾,天下奇才也,與臣言秦國之勢,危于累卵,彼有策能安之,然非面對不可,臣故載與俱來。 」 秦王曰:「諸侯客好為大言,往往如此,姑使就客舍。 」乃館于下舍,以需召問。 踰年不召。 忽一日,范睢出行市上,見穰侯方徵兵出征,范睢私問曰:「丞相徵兵出征,將伐何國?」有一老者對曰:「欲伐齊綱壽也!」范睢曰:「齊兵曾犯境乎?」老者曰:「未曾。 」范睢曰:「秦與齊東西懸絶,中間隔有韓、魏,且齊不犯秦,秦奈何涉遠而伐之?」老者引范睢至僻處,言曰:「伐齊非秦王之意,因陶山在丞相封邑中,而綱壽近於陶,故丞相欲使武安君為將,伐而取之,以自廣其封耳。 」 范睢回舍,遂上書於秦王,略曰: 覊旅臣張祿,死罪,死罪!奏聞秦王殿下:臣聞「明主立政,有功者賞,有能者官,勞大者祿厚,才高者爵尊。 」故無能者不敢濫職,而有能者亦不得遺棄。 今臣待命于下舍,一年于茲矣。 如以臣為有用,願借寸陰之暇,悉臣之說;如以臣為無用,留臣何為?夫言之在臣,聽之在君,臣言而不當,請伏斧錡之誅未晚。 毋以輕臣故,並輕舉臣之人也。 秦王已忘張祿,及見其書,即使人以傳車召至離宮相見。 秦王猶未至,范睢先到,望見秦王車騎方來,佯為不知,故意趨入永巷,宦者前行逐之,曰:「王來。 」范睢謬言曰:「秦獨有太后、穰侯耳,安得有王?」前行不顧。 正爭嚷間,秦王隨後至,問宦者:「何為與客爭論?」宦者述范睢之語,秦王亦不怒,遂迎之入于內宮,待以上客之禮,范睢遜讓,秦王屏去左右,長跪而請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睢曰:「唯唯。 」少頃,秦王又跪請如前,范睢又曰:「唯唯。 」 如此三次,秦王曰:「先生卒不幸教寡人,豈以寡人為不足語耶?」范睢對曰:「非敢然也,昔者呂尚釣于渭濱,及遇文王,一言而拜為尚父,卒用其謀,滅商而有天下。 箕子、比干身為貴戚,盡言極諫,商紂不聽,或奴或誅,商遂以亡。 此無他,信與不信之異也。 呂尚雖疏,而見信于文王,故王業歸於周,而尚亦享有侯封,傳之世世;箕子、比干雖親,而不見信于紂,故身不免死辱,而無救于國。 今臣覊旅之臣,居至疏之地,而所欲言者,皆興亡大計,或關係人骨肉之間。 不深言,則無救于秦;欲深言,則箕子、比干之禍隨于後。 所以王三問而不敢答者,未卜王心之信不信何如耳。 」 秦王復跪請曰:「先生是何言也?寡人慕先生大才,故屏去左右,專意聽教,事凡可言者,上及太后,下及大臣,願先生盡言無隱。 」秦王這句話,因是進永巷時,聞宦者述范睢之言,「秦止有太后、穰侯,不聞有王」之語,心下疑惑,實落的要請教一番;這邊范睢猶恐初見之時,萬一語不投機,便絶了後來進言之路,況且左右竊聽者多,恐其傳說,禍且不測,故且將外邊事情,略說一番,以為引火之煤。 乃對曰:「大王以盡言命臣,臣之願也!」 遂下拜,秦王亦答拜,然後就坐開言曰:「秦地之險,天下莫及,其甲兵之強,天下亦莫敵,然兼併之謀不就,伯王之業不成,豈非秦之大臣,計有所失乎?」秦王側席問曰:「請言失計何在?」范睢曰:「臣聞穰侯將越韓、魏而攻齊,其計左矣。 齊去秦甚遠,有韓、魏以間之。 王少出師,則不足以害齊;若多出師,則先為秦害。 昔魏越趙而伐中山,即克其地,旋為趙有,何者?以中山近趙而遠魏也。 今伐齊而不克,為秦大辱;即伐齊而克,徒以資韓、魏,于秦何利焉?為大王計,莫如遠交而近攻。 遠交以離人之歡,近攻以廣我之地,自近而遠,如蠶食葉,天下不難盡矣。 」 秦王又曰:「遠交近攻之道何如?」 范睢曰:「遠交莫如齊、楚,近攻莫如韓、魏。 既得韓、魏,齊、楚能獨存乎?」秦王鼓掌稱善,即拜范睢為客卿,號為張卿,用其計東伐韓、魏,止白起伐齊之師不行。 第31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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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周列國誌》
第31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