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路上增加了我新鮮經驗不少,過了些用竹木編成的渡筏,那些渡筏,在靜靜溪水中游動,兩岸全是夾竹林高山,給人無比幽靜的感覺。 十年後還在我的記憶裡,極其鮮明佔據了一個位置。 《邊城》即由此寫成。 晚上落店時,因為人太多了一點,前站總無法分配眾人的住處,各人便各自找尋住處,我卻三次佔據一條窄窄長凳睡覺。 在長凳上睡覺,是差不多每個兵士都得養成習慣的一件事情,誰也不會半夜掉下地來。 我們不止在凳上睡,還在方桌上睡。 第三天住在一個鄉下紳士家裡,便與一個同事兩人共據了一張漆得極光的方桌,太極圖一般蜷曲著,極安適的睡了一夜。 有兩次連一張板凳也找尋不著時,我同四個人就睡在屋外稻草堆上,半夜裡還可看流星在藍空中飛!一切生活當時看來都並不使人難堪,這類情形直到如今還不會使我難堪。 我最煩厭的就是每天睡在同樣一張床上,這份平凡處真不容易忍受。 到現在,我不能不躺在同一床上睡覺了,但做夢卻常常睡到各種新奇地方去,或回復到許多年以前曾經住過的地方去。 通過黔湘邊境時,我們上了一個高坡,名棉花嶺,據人說上三十二里,下三十五里。 那個山坡折磨了我們一整天。 可是慢慢爬上這樣一個高坡,在嶺頭廢堡壘邊向下望去,一群小山,一片雲霧,那壯麗自然的畫圖,真是一個動人的奇觀。 這山峰形勢同堡壘形勢,十餘年來還使我神往。 在四川邊境上時,我記得還必需經過一個大場,旺盛季節據說每次場集有五千牛馬交易。 又經過一個古寺院,有十來株六人不能合抱的松樹。 寺中南邊一個白骨塔,穹形的塔頂,全用刻滿佛像的石頭砌成,逕約四丈。 鍋井似的圓坑裡,人骨零亂,有些腕骨上還套著麻花絞銀鐲子,也無誰人取它動它。 聽寺僧說,是上年鬧神兵,一個城子的人都死盡了,半年後把骨頭收來,隔三年再焚化。 我們的軍隊到川東時,雖仍向前方開去,司令部卻不能不在川東邊上龍潭暫且住下。 第6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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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從文全集《自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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