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曾姓朋友讀書不多,辦事卻十分在行,軍人風味的勇敢,爽直,正如一般鎮筸人的通性,因此說到任何故事時,也一例能使人神往意移。 他那時年紀不會過二十五歲,卻已經賞玩了四十名左右的年青黃花女。 他說到這點經驗時,從不顯出一分自負的神氣,他說這是他的命運,是機緣的湊巧。 從他口中說出的每個女子,皆彷彿各有一份不同的個性,他卻只用幾句最得體最風趣的言語描出。 我到後來寫過許多小說,描寫到某種不為人所齒及的年輕女子的輪廓,不致於失去她當然的點線,說得對,說得準確,就多數得力於這個朋友的敘述。 一切粗俗的話語,在一個直爽的人口中說來,卻常常是嫵媚的。 這朋友最愛說的就是粗野話,在我作品中,關於豐富的俗語與雙關比譬言語的應用,從他口中學來的也不少。 這人就是《湘行散記》中那個戴水獺皮帽子大老闆。 我臨動身時有一塊七毛錢,那豪放不羈的表弟卻有二十塊錢。 但七百里航程還只走過八分之一時,我們所有的錢卻已完全花光了。 把錢花光後我們依然有說有笑,各人躺在溫暖軟和的棉軍服上面,說粗野的故事,喝寒冷的北風,讓船兒慢慢拉去,到應吃飯時,便用極厲害的辣椒在火中燒焦蘸鹽下飯。 船隻因為得隨同一批有兵隊護送的貨船同時上行,一百來只大小不等的貨船,每天皆同時拔錨,同時拋錨,景象十分動人。 但辰河灘水既太多,行程也就慢得極可以。 任何一隻船出事都得加以援助,一出事就得停頓半天。 天氣又冷,河水業已下落,每到上灘,河槽容船處都十分窄,船夫在這樣天氣下,還時時刻刻得下水拉縴,故每天即或毫無阻礙,也只能走三十里。 送船兵士到了晚上有一部分人得上岸去放哨,大白天則全部上岸跟著船行,所以也十分勞苦。 這些兵士經過上司的命令,送一次船一個錢也不能要,就只領下每天二毛二分錢的開差費,但人人卻十分高興,一遇船上出事時,就去幫助船夫,作他們應作的事情。 我們為了減輕小船的重量,也常常上岸走去,不管如何風雪,如何冷,在河灘上跟著船夫的腳跡走去。 遇他們下水,我們便從河岸高山上繞著走去。 第5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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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從文全集《自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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