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陸異同,干戈門戶,千古桎梏之府,亦千古荊棘之林也。 究其所以紛綸,則惟騰空言而不切於人事耳。 知史學之本於《春秋》,知《春秋》之將以經世,則知性命無可空言,而講學者必有事事,不特無門戶可持,亦且無以持門戶矣。 浙東之學,雖源流不異,而所遇不同。 故其見於世者,陽明得之為事功,蕺山得之為節義,梨洲得之為隱逸,萬氏兄弟得之為經術史裁。 授受雖出於一,而面目迥殊,以其各有事事故也。 彼不事所事,而但空言德性,空言問學,則黃茅白葦,極面目雷同,不得不殊門戶,以為自見地耳。 故惟陋儒則爭門戶也。 或問事功氣節,果可與著述相提並論乎?曰:史學所以紀世,固非空言著述也。 且如六經,同出於孔子,先儒以為其功莫大於《春秋》,正以切合當時人事耳。 後之言著述者,舍今而求古,舍人事而言性天,則吾不得而知之矣。 學者不知斯義,不足言史學也。 (整輯排比,謂之史纂;參互搜討,謂之史考;皆非史學。 ) ○婦學 《周官》有女祝女史,漢制有內起居注,婦人之於文字,於古蓋有所用之矣。 婦學之名,見於《天官》內職,德言容功,所該者廣,非如後世只以文藝為學也。 然《易》訓正位乎內,《禮》職婦功絲枲,《春秋傳》稱賦事獻功,《小雅》篇言酒食是議,則婦人職業,亦約略可知矣。 (男子孤矢,女子鞶帨,自有分別。 至於典禮文辭,男婦皆所服習。 蓋后妃、夫人、內子、命婦,於賓享喪祭,皆有禮文,非學不可。 ) 婦學之目,德言容切。 鄭註:「言為辭令。 」自非嫻於經禮,習於文章,不足為學。 乃知誦《詩》習《禮》,古之婦學,略亞丈夫。 後世婦女之文,雖稍偏於華采,要其淵源所自,宜知有所受也。 婦學掌於九嬪,教法行乎宮壼;內而臣采,外及侯封,六典未詳,自可例測。 《葛覃》師氏,著於風詩。 (侯封婦學。 )婉娩姆教,垂於《內則》。 (卿士大夫。 )歷覽《春秋》內外諸傳,諸侯夫人,大夫內子,並能稱文道故,斐然有章。 若乃盈滿之祥,鄧曼詳推於天道;利貞之義,穆姜精解於乾元;魯穆伯之令妻,典言垂訓;齊司徒之內主,有禮加封;士師考終牖下,妻有誄文;國殤魂返沙場,嫠辭郊弔。 以至泉水毖流,委宛賦懷歸之什;燕飛上下,淒涼送歸媵之詩。 凡斯經禮典法,文采風流,與名卿大夫有何殊別?然皆因事牽聯,偶見載籍,非特著也。 若出後代,史必專篇,類徵列女,則如曹昭、蔡琰故事,其為矞皇彪炳,當十倍於劉、范之書矣。 是知婦學亦自後世失傳,三代之隆,並與男子儀文,率由故事,初不為矜異也,(不學之人,以溱、洧諸詩,為淫者自述。 因謂古之孺婦,矢口成章,勝於後之文人。 不知萬無此理,詳辨其說於後,此處未暇論也。 但婦學則古實有之,惟行於卿士大夫,而非齊民婦女皆知學耳。 ) 春秋以降,官師分職,學不守於職司,文字流為著述。 (古無私門著述,說詳《校讎通義》。 )丈夫之秀異者,咸以性情所近,撰述名家。 (此指戰國先秦諸子家言,以及西京以還經史專門之業。 )至於降為辭章,亦以才美所優,標著文采。 (此指西漢元、成而後,及東京而下諸人詩文集。 )而婦女之奇慧殊能,鍾於閒氣,亦遂得以文辭偏著,而為今古之所稱,則亦時勢使然而已。 然漢廷儒術之盛,班固以謂利祿之途使然。 蓋功令所崇,賢才爭奮,士之學業,等於農夫治田,固其理也。 婦人文字,非其職業,間有擅者,出於天性之優,非有爭於風氣,騖於聲名者也。 (好名之習,起於中晚文人,古人雖有好名之病,不區區於文藝間也。 丈夫而好文名,已為識者所鄙。 婦女而騖聲名,則非陰類矣。 ) 唐山《房中》之歌,班姬《長信》之賦,《風》、《雅》正變,(《雅》指《房中》,《風》指《長信》。 )起於宮闈,事關國故,史策載之。 其餘篇什寥寥,傳者蓋寡,《藝文》所錄,約略可以觀矣。 若夫樂府流傳,聲詩則效,《木蘭》征戍,《孔雀》乖離,以及《陌上》採桑之篇,山下蘼蕪之什,四時《白紵》,《子夜》芳香,其聲嘽以緩,其節柔以靡,則自兩漢古辭,(皆無名氏。 )訖於六朝雜擬,並是騷客擬辭,思人寄興,情雖託於兒女,義實本於風人,故其辭多駘宕,不以男女酬答為嫌也。 (如《陌上桑》、《羽林郎》之類,雖以貞潔自許,然幽閒女子,豈喋喋與狂且爭口舌哉。 出於擬作,佳矣。 )至於閨房篇什,間有所傳,其人無論貞淫,而措語俱有邊幅。 文君,淫奔人也,而《白頭》止諷相如。 蔡琰,失節婦也,而鈔書懇辭十吏。 其他安常處順,及以貞節著者,凡有篇章,莫不靜如止水,穆若清風,雖文藻出於天嫻,而范思不逾閫外。 此則婦學雖異於古,亦不悖於教化者也。 第60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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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史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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