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朝經學凡三變。 國初,漢學方萌芽,皆以宋學為根柢,不分門戶,各取所長,是為漢、宋兼采之學。 乾隆以後,許、鄭之學大明,治宋學者已鮮。 說經皆主實證,不空談義理。 是為專門漢學。 嘉、道以後,又由許、鄭之學導源而上,《易》宗虞氏以求孟義,《書》宗伏生、歐陽、夏侯,《詩》宗魯、齊、韓三家,《春秋》宗《公》、《榖》二傳。 漢十四博士今文說,自魏、晉淪亡千餘年,至今日而復明。 實能述伏、董之遺文,尋武、宣之絶軌。 是為西漢今文之學。 學愈進而愈古,義愈推而愈高;屢遷而返其初,一變而至于道。 學者不特知漢、宋之別,且皆知今、古文之分。 門徑大開,榛蕪盡闢。 論經學于今日,當覺其易,而不患其難矣。 乃自新學出,而薄視舊學,遂有燒經之說。 聖人作經,以教萬世,固無可燒之理;而學之簡明者有用,繁雜者無用,則不可以不辨。 《漢書藝文志》曰:「古者,三年通一藝,用日少而畜德多。 」此簡明有用之學也。 又曰:「後世便辭巧說,幼童守一藝,白首而後能言。 」此繁雜無用之學也。 今欲簡明有用,當如《漢志》所云「存大體,玩經文」而已。 如《易》主張惠言《虞氏義》,參以焦循《易章句》、《通釋》諸書;《書》主伏《傳》、《史記》,輔以兩漢今文家說;《詩》主魯、齊、韓三家遺說,參以毛《傳》、鄭《箋》;《春秋》治《公羊》者主何《注》、徐《疏》,兼采陳立之書;治《左氏》者,主賈、服遺說,參以杜《解》;《三禮》主鄭《注》,孔、賈《疏》,先考其名物制度之大而可行于今者,細碎者姑置之。 後儒臆說,極屏勿觀。 則專治一經,固屬易事;兼通各經,亦非甚難。 能考其源流而不迷于涂徑,本漢人治經之法;求漢人致用之方,如《禹貢》治河、《洪範》察變之類,兩漢人才之盛必有復見于今日者,何至疑聖經為無用以孔教為可廢哉! 《皇清經解》、《續皇清經解》二書,于國朝諸家,蓃輯大備;惟卷帙繁富,幾有累世莫殫之疑;而其中卓然成家者,實亦無幾;一知半解,可置不閲。 今之治經者,欲求簡易,惟有人治一經,經主一家;其餘各家,皆可姑置;其他各經,更可從緩。 漢注古奧,唐疏繁複,初學先看註疏,人必畏難,當以近人經說先之。 如前所列諸書。 急宜研究。 或猶以為陳義太高,無從入手,則《書》先看孫星衍《今古文註疏》,《詩》先看陳奐《毛氏傳疏》亦可。 但能略通大義,確守古說,即已不愧顓門之學。 此古之治經者所以重家法而貴顓門也。 國朝諸儒有承家法而守顓門者,亦有無家法而非顓門者;今主一家,當取其有家法與顓門者主之。 《國朝漢學師承記》具列家法顓門甚詳,其成書在乾、嘉之間,故後出者未著于錄。 嘉、道後,治今文說者,《師承記》皆不載,《皇清經解》亦未收其書,書具見于《續經解》中,故《續經解》更切要于前《經解》也。 學者誠能于經學源流正變研究一過,即知今之經學,無論今文古文、專學通學,國朝經師莫不著有成說,津逮後人。 以視前人之茫無途徑者,實為事半功倍。 蓋以瞭然於心目,則擇從甚易,不至費日力而增葛藤。 惟西漢今文近始發明,猶有待于後人之推闡者,有志之士,其更加之意乎! 《四庫提要》經部總敘曰:「自漢京以後,垂二千年;儒者沿波,學凡六變。 其初專門授受,遞稟師承;非惟訓詁相傳,莫敢同異;即篇章字句,亦恪守所聞。 其學篤實謹嚴,及其弊也拘。 王弼、王肅,稍持異議。 流風所扇,或信或疑。 越孔、賈、啖、陸,以及北宋孫復、劉敞等,各自論說,不相統攝。 及其弊也雜。 洛、閩繼起,道學大昌;擺落漢、唐,獨研義理;凡經師舊說,俱排斥以為不足信。 其學務別是非,及共弊也悍。 (原註:如王柏、吳澄攻駁經文動輒刪改之類。 )學脈旁分,攀援日眾;驅除異己,務定一尊。 自宋末以逮明初,其學見異不遷,及其弊也黨。 (原註:如《論語集注誤》引包咸夏瑚商璉之說,張存中《四書通證》即闕此一條以諱其誤。 又如王柏刪三十二篇,許謙疑之,吳師道反以為非之類。 )主持太過,勢有所偏;才辨聰明,激而橫決。 自明正德、嘉靖以後,其學各抒心得,及其弊也肆。 (原註:如王守仁之末派,皆以狂禪解經之類。 )空談臆斷,考證必疏,於是博雅之儒,引古義以抵其隙。 國初諸家,其學徵實不誣,及其弊也瑣。 (原註:如一字音訓動辨數百言之類。 )」案二千年經學升降得失,《提要》以數十言包括無遺,又各以一字斷之。 所謂拘者,兩漢之學也;雜者,魏、晉至唐及宋初之學也;悍者,宋慶歷後至南宋之學也;黨者,宋末至元之學也;肆者,明末王學也;瑣者,國朝漢學也。 《提要》之作,當惠、戴講漢學專宗許、鄭之時,其繁稱博引,間有如漢人三萬言說「若稽古」者。 若嘉、道以後,講求今文大義微言,並不失之於瑣,學者可以擇所從矣。 第2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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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學考》
第2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