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人之所尚,時優之所習,皆在熱閙二字;冷靜之詞,文雅之曲,皆其深惡而痛絶者也。 然戲文太冷,詞曲太雅,原足令人生倦,此作者自取厭棄,非人有心置之也。 然盡有外貌似冷而中藏極熱,文章極雅而情事近俗者,何難稍加潤色,播入管弦?乃不問短長,一概以冷落棄之,則難服才人之心矣。 予謂傳奇無冷熱,只怕不合人情。 如其離合悲歡,皆為人情所必至,能使人哭,能使人笑,能使人怒髮衝冠,能使人驚魂欲絶,即使鼓板不動,場上寂然,而觀者叫絶之聲,反能震天動地。 是以人口代鼓樂,讚歎為戰爭,較之滿場殺伐,鉦鼓雷鳴而人心不動,反欲掩耳避喧者為何如?豈非冷中之熱,勝於熱中之冷;俗中之雅,遜于雅中之俗乎哉? ◎變調第二 變調者,變古調為新調也。 此事甚難,非其人不行,存此說以俟作者。 才人所撰詩賦古文,與佳人所制錦繡花樣,無不隨時更變。 變則新,不變則腐;變則活,不變則板。 至于傳奇一道,尤是新人耳目之事,與玩花賞月同一致也。 使今日看此花,明日復看此花,昨夜對此月,今夜復對此月,則不特我厭其舊,而花與月亦自愧其不新矣。 故桃陳則李代,月滿即哉生。 花月無知,亦能自變其調,矧詞曲出生人之口,獨不能稍變其音,而百歲登場,乃為三萬六千日雷同合掌之事乎?吾每觀舊劇,一則以喜,一則以懼。 喜則喜其音節不乖,耳中免生芒刺;懼則懼其情事太熟,眼角如懸贅疣。 學書學畫者,貴在彷彿大都,而細微曲折之間,正不妨增減出入,若止為依樣葫蘆,則是以紙印紙,雖雲一綫不差,少天然生動之趣矣。 因創二法,以告世之執郢斤者。 ○縮長為短 觀場之事,宜晦不宜明。 其說有二:優孟衣冠,原非實事,妙在隱隱躍躍之間。 若于日間搬弄,則太覺分明,演者難施幻巧,十分音容,止作得五分觀聽,以耳目聲音散而不聚故也。 且人無論富貴貧賤,日間盡有當行之事,閲之未免妨工。 抵暮登場,則主客心安,無妨時失事之慮,古人秉燭夜遊,正為此也。 然戲之好者必長,又不宜草草完事,勢必闡揚志趣,摹擬神情,非達旦不能告闋。 然求其可以達旦之人,十中不得一二,非迫于來朝之有事,即限于此際之慾眠,往往半部即行,使佳話截然而止。 予嘗謂好戲若逢貴客,必受腰斬之刑。 雖屬謔言,然實事也。 與其長而不終,無寧短而有尾,故作傳奇付優人,必先示以可長可短之法:取其情節可省之數折,另作暗號記之,遇清閒無事之人,則增入全演,否則拔而去之。 此法是人皆知,在梨園亦樂於為此。 但不知減省之中,又有增益之法,使所省數折,雖去若存,而無斷文截角之患者,則在秉筆之人略加之意而已。 法于所刪之下折,另增數語,點出中間一段情節,如雲昨日某人來說某話,我如何答應之類是也;或于所刪之前一折,預為吸起,如雲我明日當差某人去幹某事之類是也。 如此,則數語可當一折,觀者雖未及看,實與看過無異,此一法也。 予又謂多冗之客,並此最約者亦難終場,是刪與不刪等耳。 嘗見貴介命題,止索雜單,不用全本,皆為可行即行,不受戲文牽制計也。 予謂全本太長,零出太短,酌乎二者之間,當仿《元人百種》之意,而稍稍擴充之,另編十折一本,或十二 折一本之新劇,以備應付忙人之用。 或即將古書舊戲,用長房妙手,縮而成之。 但能沙汰得宜,一可當百,則寸金丈鐵,貴賤攸分,識者重其簡貴,未必不棄長取短,另開一種風氣,亦未可知也。 此等傳奇,可以一席兩本,如佳客並坐,勢不低昂,皆當在命題之列者,則一後一先,皆可為政,是一舉兩得之法也。 有暇即當屬草,請以下里巴人,為白雪陽春之倡。 ○變舊成新 第2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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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情偶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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