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禮》之言田賦夫家車徒之數,聖王之制也。 其言五等之君,封國之大小,非聖人之制也,戰國所增之文也。 何以言之?按鄭氏說,武王之時,周地狹小,故諸侯之封,及百里而止。 周公征伐不服,斥大中國,故大封諸侯,而諸公之地至五百里。 不知武王之時,何國不服,而周公之所征伐者誰也?東征之役,見于《詩》《書》,豈其廓地千里,而史不載耶?此甚可疑也。 周之初,諸侯八百,春秋之世,存者無數十。 鄭子產有言:「古者大國百里,今晉、楚千乘,若無侵小,何以至此?」子產之博物,其言宜可信。 先儒或以《周禮》為戰國陰謀之書,亦有以也。 《王制》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而孟子之說亦如此。 此三代之通法。 魯之車千乘,僭也。 《春秋》大搜、大閲,皆以譏書。 言其車之多、徒之眾,非魯之所宜有,故曰大也。 夫周之制,四丘為甸,甸出長轂一乘,魯之無千甸之封亦明矣。 然公車、千乘之見于《詩》,何也?孟子:「說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意。 」天子之馬止於十二閒,而《詩》有「來牝三千」,美其富不譏其僭,不害其為詩也。 夫千乘之積,雖為七萬五千人,而有羡卒處其半焉。 故三萬者,公徒而已。 魯襄公之十一年,初作三軍,僖公之世,未至于三萬。 愚又疑夫詩人張而大之也。 【休兵久矣而國益困】 中國之有夷狄之患,猶人之有手足之疾也。 不忍藥石之苦,針砭之傷,一旦流而入于骨髓,則愚恐其苦之不止於藥石,而傷之不止於針砭也。 中國以禽獸視二虜,故每歲啖以厚利,使就覊紲。 聖人之愛中國,而不欲殘民之心,古未嘗有矣。 然夷狄貪忄林,漸不可啟,日富日驕,久亦難制。 故自寶元以來,賦斂日繁,雖休兵十有餘年,而民適以困者,潛削而不知也。 昔先皇帝震怒,舉大兵問罪匈奴,師不逾時,而醜虜就盟。 西夏之役,邊臣治兵振旅,不及數年,旋亦解甲。 彼其時之費,與今無已之賂,不可以同日而語矣。 天子恭儉,過于文、景,百官奉法,無敢逾僭,而二虜者實殘吾民,此天下雄俊英偉之士,所以扼腕而太息也。 且夫舉天下之大而誅數縣之虜,故上下交足,而內外莫不歡欣;棄有限之財,而塞無厭之心,故取於民者愈多,而藏於國者愈急。 此天下之所明知而易達之理,惟上之人實圖之。 【關隴游民私鑄錢與江淮漕卒為盜之由】 三代之所以養民者備矣。 農力耕而食,工作器而用,商賈資焉而通之於天下。 其食無不義之食也,其器無不義之器也,商賈通之而不以不義資之也。 夫以飲食器用之利,而皆以義得焉,使民之所以要利者,非義無由也。 後之世,賦取無度,貨幣無法,義窮而詐勝。 夫三代之民,非誠好義也,使天下之利,皆出於義,而民莫不好也。 後之所以使民要利者,非詐無由也。 是故法令日滋,而弊益煩,刑禁甚嚴,而奸不可止。 嗚呼!久矣,其如此也。 治其本,朝令而夕從;救其末,百世不改也。 私鑄之弊,始於錢輕,使錢之直若金之直,雖賞之不為也。 今秦蜀之中,又裂紙以為幣,符信一加,化土芥以為金玉,奈何其使民不奔而效之也。 夫樂生而惡死者,天下之至情也。 我且以死拘之,然猶相繼而赴于市者,饑寒驅其中,而無以自生也。 曰:「等死耳,而或免焉」。 漕卒之愆,生於窮乏而無告,家乎舟楫之上,長子孫乎江淮之間,布褐不完,藜藿不給,大冬積雪,水之至涸,而龜手爛足者,累歲不得代,不為盜賊,無所逞志。 若稍優其給而代其勞,宜亦衰息耳。 夫見利而不動者,伯夷、叔齊之事也;窮困而不為不義者,顏淵之事也。 以伯夷、叔齊、顏淵之事而求之無知之民,亦已過矣。 故夫廷尉、大農之所患者,非民之罪也,非兵之罪也,上之人之過也。 ●卷四十九 ◎策問二十三首 【私試策問八首】 第21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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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東坡集 上》
第21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