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而論之,西洋今日,業無論兵、農、工、商,治無論家、國、天下,蔑一事焉不資于學。 錫彭塞《勸學篇》嘗言之矣。 繼今以往,將皆視物理之明昧,為人事之廢興。 各國皆知此理,故民不讀書,罪其父母。 日本年來立格致學校數千,所以教其民,而中國忍此終古,二十年以往,民之愚智,益復相懸,以與逐利爭存,必無幸矣。 記曰:「學然後知不足。 」公等從事西學之後,平心察理,然後知中國從來政教之少是而多非。 即吾聖人之精意微言,亦必既通西學之後,以歸求反觀,而後有以窺其精微,而服其為不可易也。 夫中國以學為明善復初,而西人以學為修身事帝,意本同也。 唯西人謂修身事帝,必以安生利用為基,故凡遇中土旱干水溢,饑饉流亡,在吾人以為天災流行,何關人事,而自彼而觀,則事事皆我人謀之不臧,甚且謂吾罪之當伐,而吾民之可弔,而我尚傲然弗屑也,可不謂大哀哉!嗟嗟!處今日而言救亡,非聖祖復生,莫能克矣。 聖祖當本朝全盛之日,賢將相比肩于朝,則垂拱無為,收視穆清,宜莫聖祖若矣!而乃勤苦有用之學,研察外國之事,亙古莫如。 其所學之拉體諾,即今之辣丁文,西學文字之祖也。 至如天算、兵法、醫藥、動植諸學,無不講,亦蔑不精。 廟謨所垂,群下莫出其右,南齋侍從之班,以洋人而被侍郎卿銜者,不知凡幾,凡此皆以備聖人顧問者也。 夫如是,則聖者日聖,其于奠隆基致太平也何難。 不獨制藝八股之無用,聖祖早已知之,即如從祀文廟一端,漢人所視為絶大政本者,聖祖且以為無關治體,故不許滿人得鼎甲,亦不許滿人從祀孔子廟廷,其用意可謂遠矣。 而其所以不廢猶行者,知漢人民智之卑,革之不易,特聊順其欲而已。 然則聖祖之精神默運,直至二百年而遙。 而有道曾孫,處今日世變方殷,不追祖宗之活精神,而守祖宗之死法制,不知不法祖宗,正所以深法祖宗。 致文具空存,邦基隉杌,甚或廟社以屋,種類以亡,孝子慈孫,豈願見此!曩己丑、庚寅之間,祈年殿與太和門,數月連毀。 一所以事天,一所以臨民,王者之大事也!災異至此,可為寒心,然安知非祖宗在天靈爽,默示深恫也哉!總之,驅夷之論,既為天下所廢而不可行,則不容不通知外國事。 欲通知外國事,自不容不以西學為要圖。 此理不明,喪心而已。 救亡之道在此,自強之謀亦在此。 早一日變計,早一日轉機,若尚因循,行將無及。 彼日本非不深惡西洋也,而于西學,則痛心疾首、臥薪嘗膽求之。 知非此不獨無以制人,且將無以存國也。 而中國以惡其人,遂以並廢其學,都不問利害是非,此何殊見仇人操刀,遂戒家人勿持寸鐵;見仇人積粟,遂禁弟子不復力田。 于呼,其亻真甚矣。 雖然,吾與客皆過矣。 運會所趨,豈斯人所能為力。 天下大勢,既已日趨混同,中國民生,既已日形狹隘,而此日之人心世道,真成否極之秋,則窮變通久之圖,天已諄諄然命之矣。 繼自今中法之必變,變之而必強,昭昭更無疑義,此可知者也。 至變于誰氏之手,強為何種之邦,或成五裂四分,抑或業歸一姓,此不可知者也。 吾與客茫茫大海,飄飄兩萍,委心任運可耳,又何必容心于鼠肝蟲臂,而為不祥之金也哉!客言下大悟,奮袖低昂而去。 ○論八股存亡之關係 抽繭而為絲,績麻而為縷,至易絶矣,及其織以為布帛,而欲獨抽其一縷,則全幅為之壞。 一拳之石,盈尺之木,至易舉矣及其建而為橋樑屋宇,而欲獨去其一石一木,則全工為之傾,無他,彼此相織而定,相倚而固,求僅取其一而不能也。 此在庶事且然,況乎國家之大政,行之千祀,天下之士大夫,莫不奉以為歸,則天下事之與相織相倚者,固已久矣,乃一旦而去之,欲其無後言無後患,無一出一入反覆,勢亦甚難。 今者皇上發德音,下明詔,改八股為策論,薄海臣民固無不頌朝廷之明聖,即東西諸與國,亦莫不據此為維新伊始,而生其敦憚之心,誠千載一時之盛也。 但非常之原,黎民所懼,必有不知朝廷之至計,私憂竊嘆,以為教宗宜保,古制宜存,而以復用八股為望者。 故為梳節源流,明證積習,以見廢八股者,正所以復古保教,庶于維新之政,未嘗無一蚊一虻之勞焉。 昔孔子有以見天下之至賾,而觀其會通,以行其典禮,端門受命後製百王,其教有微言,有大義,所謂中人以上,中人以下者也。 傳微言之學者,有子、子思、孟子;傳大義之言者,曾子仲弓荀子。 此二派者,孔子之時,便日參商,迨及末流,截然相反。 孟子言性善,荀子言性惡。 孟子稱堯舜,荀子法後王。 孟子論孔子,推本於春秋,荀子言孔子,推本於禮。 此其大端矣,若其小節,更仆難數。 孟子既沒,公孫丑、萬章之徒,不克負荷,其道無傳。 荀子身雖不見用,而其子弟韓非、李斯等,大顯于秦。 秦人之政,壹聽非斯,漢人因之,遂有今日。 漢世六經家法,強半為荀子所傳,而傳經諸老師,又多故秦傳士,則其學必為荀子之學無疑。 故先秦兩漢皆蘭陵之學,而非孔子之宗子也。 第40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晚清文選》
第40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