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讀斯論,一則曰「妄說」,再則曰「妄說」,更三四稱而不止,若言之無文者,繹思之,而後知其用意也。 《無逸》曰「文王受命惟中身」,蓋由武王已得天下之後而推本言之耳。 周公若曰當文王之中年,已可朝諸侯,有天下,而不改臣節,文王所以為至德也,文王非不能得天下而必待武王也。 孔子亦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謂至德也已矣。 後世不察,轉因「受命惟中身一語」,而謂文王有滅商之心,且顯叛商之跡,推其年歲,當在戡黎之時。 遂謂其時西伯稱王改元,武王本文王之志以伐商,即位不改元,而于泰誓之十有三年。 繆解紛紜,曹操、司馬懿遂有吾其為周文王之語,經之不明人倫之大患。 修既確見其妄辭,而闢之應不遺餘力,故不惜言重辭,復為斬斬之辭,凡以明人倫云爾。 【本論】 此文切中宋仁宗時政事之失。 漢之不復于三代,人每為文、景嘆,宋之遽衰于神、哲,人亦每為仁、英惜。 蓋國無人焉,孰與為理!此《雅》詩所以頌美人君,必以賢才眾多為辭。 蓋國家之福,天地之祥,誠莫大乎此也! 【為君難論上下】 《為君難論》分著用人、聽言之難,故作上下二篇,實一首也。 【峴山亭記】 修言羊叔子、杜武庫「自待者厚而所思者遠」,蓋謂二人之意非沾沾詡詡自喜,直自以為功烈猶卑不足傳後,而恐其磨滅云爾。 此修厚待古人處,而所以勖史中輝者已在言外。 雖然,亦未可謂羊、杜之意不如修所云也。 凡人急功近名,蘄勝於人而取於人,豈必不勝於人而取於人哉?而實之美惡,其發也不掩,往往及身而敗,又安能死而益明、久而愈光?惟實有立於天地而被于萬民,則其存也,常自然不足蒿目焉,而莫副所願。 及其亡也,其所立與所被乃耿耿不磨,出於其人平時意料之外。 古語云「鼠忘壁,壁不忘鼠」,謂其實有穴在也。 善固如此,惡胡不然?子曰:「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 」疾沒世而名不稱,則必其未沒之盡其實也明矣。 名者,實之賓也。 豈曰吾將為賓乎?豈曰蘄勝於人而取於人,圖目前之ピ赫,如彼槿榮晝炕而宵聶乎? 【豐樂亭記】 按林希元曰:此篇專歸功于上之功德。 第一節稱敘滁之景以為亭,第二節論滁為干戈用武之地,第三節論聖宋平定之事,第四節論民生豐樂皆上之功德,第五節論滁人立亭共享豐年之樂,第六節論宣上諭以與民同樂所以名亭。 希元于此文,脈絡善為分疏矣,若修言外之意,顧未及之也。 嘗考唐末、五代干戈紛爭,生民荼苦備矣。 宋興,削平天下,斬其蓬蒿藜藿而養以雨風。 至于仁宗,猶天下之母焉,一以柔道滋培和氣,一時四海宴清,人民歡樂。 然而名實亦少混焉,武備亦少弛焉。 文恬武嬉,積日閲考以取卿相者,多席祖宗太平余業幾及百年,百姓長子養孫不見兵革于斯時也,在《易》之《豐》所謂「日中」者也。 君子見微而知彰,修所以一則曰「幸其民樂歲之豐成」,再則曰「幸生無事之時」,豈非深危夫斯世斯民之不能長久其幸者哉!至于神宗,「日中則昃」,於是言利之臣進,而天下十室九空,邊疆之釁開,而西北肝腦塗地。 迨至金人長驅直入,王業偏安,而滁乃復為用武之地矣。 然則斯文也,有《蟋蟀》風詩之意焉,所以詔天下萬世以居安思危者,旨深哉! 又按《宋史》,杜衍、韓琦、范仲淹、富弼相繼以黨議罷去,修疏救,指斥群邪。 於是其黨益恨,因其孤甥張氏獄傅致其罪,左遷知制誥、知滁州。 此文修治滁日所作也,其言溫厚和平,足征城府中了無他物,君子哉!首言「修既治滁之明年夏,始飲滁水而甘」,蓋其時難始平也。 【醉翁亭記】 蘇軾作《醉翁操》,其序曰:「琅邪幽谷,山水奇麗,泉鳴空澗,若中音會。 醉翁喜之,把酒臨聽,輒欣然忘歸。 既去十餘年,好奇之士沈遵聞之往游,以琴寫其聲,曰《醉翁操》,節奏疏宕而音指華暢,知琴者以為絶倫。 然有其聲而無其辭,翁雖為作歌,而與琴聲不合。 又依楚辭作《醉翁引》,好事者亦倚其辭以制曲,雖粗合均度,而琴聲為辭所繩約,非天成也。 後三十餘年,翁既捐館舍,而遵亦沒久矣。 有廬山玉澗道人崔閒,特妙于琴,恨此曲之無辭,乃譜其聲,而請于東坡居士以補之雲。 」其辭曰:「琅然,清圜,誰彈,響空山,無言。 惟翁醉中知其天。 月明風露娟娟,人未眠,荷蕢過山前,曰有心也哉此賢。 醉翁嘯詠,聲和流泉。 醉翁去後,空有朝吟夜怨,山有時而童巔,水有時而回■。 思翁無歲年,翁今為飛仙,此意在人間,試聽徽外三兩弦。 」相傳崔閒按琴而鼓,東坡援筆而書,曲止辭盡,而宮商諧暢,長短恰宜,為一時勝事。 前人每嘆此記為歐陽絶作,間嘗熟玩其辭,要亦無關理道,而通篇以「也」字斷句,更何足奇?乃前人推重如此者,蓋天機暢則律呂自調,文中亦具有琴焉,故非他作之所可並也。 況修之在滁,乃蒙被垢污而遭謫貶,常人之所不能堪,而君子亦不能無動心者,乃其于文蕭然自遠如此,是其深造自得之功發於心聲而不可強者也。 【偃虹堤記】 第53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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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修集》
第53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