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侯石翁自蘇州回來,聞知琴仙還在寺裡,已到衣食不周,心上又唸著他。 因前此送他米炭等物,倒去碰個釘子,雖然懷恨,但愛根未斷,只得老了麵皮,帶了二十金,叫小童拿了,乘轎而來。 到了門口,只見劉喜擺着個小攤子,無非烏菱、荸薺、瓜子、花生之類。 又見壁上掛幾張畫,倒是生紙畫的花卉,顏色鮮明,頗為可觀。 便問劉喜道:「這是誰畫的?」 劉喜道:「大爺畫的。 二十錢一張紙,棄了可惜,我拿來掛在這裡。 昨日倒有人說好,買了兩張去,一張牡丹賣了二百錢,一張梅花賣了一百五十錢。 還有人要定畫八幅屏,他拿紙來,肯出兩千錢呢。 這個畫畫開了,比這攤子就好多了。 」石翁微笑,進來見琴仙在那裡調脂弄粉,石翁眯齊了老眼,看他覺比從前勝了幾分。 從前像個葵心帶病,此刻依然梅萼含香,就覺得翠袖寒生,縞衣雪素的光景。 琴仙見了石翁,心裡老大的一跳,只得上前見禮。 石翁忘了前情,又握了他的手,說了幾句話,坐了。 琴仙勉強陪着,面上卻是冰冷的。 石翁先將他的畫讚了一番,想了一個賺他的法子來,便道:“老世兄,你心上也不急,這兩天各處也應有回信來了。 我在蘇州時,又將你令尊的事告訴人,人人都也肯幫。 但你在這寺裡終究不便。 你若搬到我家裡,我的相好,也就是你令尊的相好,那時遇著人,必有見面之情,就好說了。 你若在這裡住,老遠的,人也不肯來。 況且你這個光景如何可以禦寒?雖然梅花可耐冰雪,究這玉骨難受風霜。 而且這個十 方所在,閒雜人多,見你是個異鄉之人,無依無靠的,將來就有人欺侮你。 不是我說,你廟門口又掛了幾張畫賣錢,那些光棍惡少就借看畫之名,誰人不好進來?這南京地方十八省人都有的,有一種人以拐騙為業,叫做枴子,他見那年輕美貌的,他便用迷藥彈在人身上,人就迷了性,會跟着他走。 誘到別處去,他將這人裝做女人去哄人,任人取樂,他待這人也就無所不至。 這還是好的。 還有把這個人弄殘疾了,變得稀奇古怪的模樣,到十字街口敲着鑼叫人看,以此騙錢。 這是常有的事,所以我天天不放心,惦記着你。 難道你這樣聰明人,一個吉凶禍福都想不出來?我待你這片情,也應體貼體貼,又焉知我們沒有些緣法,不然為什麼單把你放在我心裡呢?不是老夫誇口,裙屐風流,釵鈿娟秀,老夫門牆之下,頗不寂寞。 因見你有何郎之美,叔寶之姿,天意鐘靈,自應倍惜。 螢火不能自照,必借燭龍之光;蠅飛豈能及遠,必附驥尾而顯。 為才人之子弟,即是龍門;居侯氏之園亭,勝於月府。 一生佳話,千載風流。 玉郎與石叟同遊,旁觀豈為不雅?海棠與梨花並植,相對亦可無猜。 況歌童不乏櫻桃,小婢尚多芍藥,此中你也不少樂趣。 凡事宜三思而行,不可執一。 ”琴仙聽了這些話,已氣得滿臉發燒。 再看他的神情,那老麵皮裡紫光光的透出一團邪氣。 琴仙心裡想要痛罵他一場,方可泄恨,但又因他是個老輩,只得暫時忍住不理他。 石翁見他臉上紅紅的,當他面嫩不好答應,自然心上有些回心了。 便叫小童將銀子送過來,石翁親手送與琴仙道:「這些須幾兩銀子,先贖幾件衣服穿了,明日我叫轎子來接你。 」琴仙道聲多謝,又說道:「前次所賞之物尚不敢受,如今更不敢受這賞賜。 至于凍餒兩字,是命中注定的。 譬如先父不死,也受不着人欺侮,何況凍餒?就使沿門乞食,古之英雄尚且不免,我何等之人,敢以為辱?就凍死餓死,也死 得光明天大,決不教人笑話,做那些貪生怕死,亡廉喪恥的事來。 」一頭說,已不顧而走。 石翁手裡還捏着銀包,聽了這幾句話,猶如鋼刀削了他的老牛皮,氣得鬚眉欲豎,真是平生未有之事。 羞惱變怒,欲要發作,但看琴仙不知走到何處去了,劉喜看著他的攤子不能進來。 石翁只得收了銀包,恨恨而出,便在劉喜面前,把琴仙痛斥了一頓,說他不識好歹,不受抬舉,將來的事情,他一些不照管了,上轎而去。 劉喜也摸不着頭腦。 到收攤時進來煮飯,見琴仙尚在房裡哭泣,劉喜又勸了他,講了些懵懂話。 琴仙又不能將石翁的歹意告訴他,只好悶在心裡,惟有嗚咽而已。 暫且按下不題。 且說梅士燮在江西學院任上,取士有方,文風大振。 而且揚芳表烈,闡微顯幽,奏了十數件要事,九重大悅,即將梅士燮一月三遷,先升了詹事府正詹事,又升了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復升吏部左侍郎,現着來京供職。 江西學政改放了陸宗沅。 梅侍郎近又得了家信,已知子玉取了宏詞,授職編修,又知娶了媳婦,心中大樂,即日起身還京。 官場應酬無暇細述,自然紛紛的阻道送行。 梅侍郎于十一月初一日起程,正是一帆風送滕王閣。 行了十日,到了南京,要在家耽擱幾天,祭掃墳墓,查理田園,周恤親戚。 到了兩日,第三日去拜制台,談了一會。 第273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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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花寶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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