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翁命逢陽九,歲數將終,非特不能好,倒添出別樣病來。 因他一生心血用枯,素有李長吉嘔血之病,近來好了幾年,此時重又大發,一日嘔吐數次,神昏色喪,臥床不起。 過了二十餘日,更加沉重。 琴仙見此光景,心如油沸,日夜在神前焚香禱告,願以身代。 道公自知不免,見琴仙如此孝心,更增傷感:「設或中道棄捐,教他如何歸着,依靠誰人?」想到此,淚流不已。 正在悲傷之際,琴仙捧了藥碗進來,見了道翁, 不敢仰視,惟淚盈盈的站在一邊。 道翁叫他上來,琴仙放下藥碗,在床沿坐了。 道翁執了他的手,叫了聲「琴兒」,便覺喉間噎住,說不出來。 琴仙淚似穿珠,滴個不住,只得把袖子掩了面。 道翁又一絲半氣的接了一句,說:「我害了你了,你好端端..」琴仙忍住了哭,叫聲:「爹爹,且請保重。 這年災月晦,也是人人常有的。 」道翁又嘆了一聲。 琴仙道:「藥已煎好了,請服罷。 」道翁道:「病已至此,還服什麼藥?可不必了。 但我死後,你仍舊,」又歇了一會,說道:「仍舊到京去。 我看你心氣已定,我可放心。 但我生無以為家,死無以為墓,照伍大夫以鴟夷裹尸,沉我于燕子磯下罷,切勿殯葬。 」 琴仙聽了,肝腸寸斷,雙膝跪在床前,淚流滿面,惟雙手捧着藥碗。 道翁勉強吃了一口,咳嗽一聲,又吐出許多血來。 時日將暮,琴仙方寸已亂,不知怎樣,只聽柏樹上那幾個老鴉,呀呀呀的叫個不祝又有一梟鳥在破樓上,鼓吻弄舌,叫得琴仙毛髮森豎。 時已新秋,天氣晝熱夜涼,琴仙身上發冷,到自己房裡去穿衣。 走到中堂,一燈如豆,那盞小琉璃,也是昏昏欲滅。 窗外新月模糊,見樹邊有個人影一閃,即不見了。 琴仙唬得打顫,連忙叫人,劉喜偏有事去了,那三個不見個影兒,也不知在那裡。 琴仙戰兢兢的走到房中,不防床前一個大烏黑的東西衝將出來,把琴仙一撞,「哎呀」一聲,栽倒在地。 那東西一溜煙走了,唬得琴仙渾身發抖。 停了好一回,爬起來,燈又滅了。 再到外頭來點了燈,重到房來,見地下有個小木蓋子,將燈一照,床前一個大碗翻在那裡。 原來劉喜見琴仙天天不能吃飯,今日將蓮子薏苡蒸了一隻一百天的大肥筍鴨子與琴仙,也只吃了幾塊。 劉喜又怕那幾個同伴要偷吃,便將蓋子蓋了,放在床下。 不防那裡來了一個大獅毛狗,聞見了香味,倒來打掃一空,還把琴仙撞了一交。 琴仙穿了個半臂,坐了一會,聽得後頭有響聲,便又叫聲張貴,不聽得答應。 琴仙又不敢去看,劉喜是請大夫沒有回來,又問了一聲:「是誰?」也沒有答應。 再聽得一聲很響,像似棺材暴起來,又像鬼叫了幾聲,琴仙好不害怕。 想到佛前去求告,卻又心驚肉跳的不敢前去。 要不去,心又不安。 重到道翁房裡看時,見昏昏沉沉的睡着了,便放大了膽,燒了一爐香,就在院子裡跪下,叩頭默禱,禱了三刻工夫方纔起來,樹上落下一個蟲,在發頂上蠕蠕的動。 琴仙心慌,將袖子拂了下來,拿了香爐,走進了房,方纔坐下,心上還突突的跳。 忽見自己肩上有三寸來長的一條蝎虎,爬到胸前來。 琴仙魂不附體,不敢用手去攆他,將半臂一抖,蝎虎又倒走了回去,那尾還在他頸上一捎,琴仙骨節酥麻,不知怎樣,只得將半臂脫了,扔在地下。 那蝎虎又從頸上爬在頭上,琴仙唬得哭叫起來。 卻好劉喜回來了,進來見了,拿扇子打下來,一腳踏死。 琴仙已唬得滿身寒毛直豎,眼淚汪汪,且遍體發燒,眼睛冒火。 劉喜與他放了蚊帳,看他床下只有一個空碗,便問道:「那鴨子呢?」琴仙道:「我不在房,一個大黑狗進來吃了。 」劉喜罵了一聲:「那裡來這個害瘟疫的狗?我還不敢放在廚房裡,恐夥計們嘴饞,來撕了幾塊去,倒請了這只狗了。 」琴仙道:「你為何去了這半天才回?」劉喜道:「那王大夫今日到儀征縣去了,要耽擱三四天才回。 我只得去請了李大夫,也是個名醫,住的遠,來回有二十里路呢。 」又問道:「老爺此刻怎樣?」琴仙道:「還是這樣。 」劉喜道:「如果老爺有些長短便怎樣呢?」琴仙又哭道:「如果有什麼不好,我也是死。 」劉喜嘆了一聲,到道翁房裡來看了一看,就到後頭去了。 琴仙又到道翁的房來,只聽得劉喜嚷道:「不好了,這些箱子到那裡去了?」琴仙聽了,慌忙出來,走到後面廂房裡看 時,就剩了幾個書畫箱,其餘搬運一空。 見張貴、汪升、錢德的李行都沒有了,此刻還不回來?這門開着,豈沒有人進來的,如何是好呢?況且盤費銀子也都在箱內。 老爺房內一個小扁箱,只有幾件單紗衣服。 大爺你的東西全偷去了,你房裡那個小箱子,也是幾件紗衣。 現在我身邊存不到二十兩銀子,適或有起事來,這怎麼樣呢?琴仙急得沒有主意,只得說道:「這事斷不可對老爺講,別急壞了他,且等張貴等回來,再作商量。 」 琴仙與劉喜等到天明,絶無影響,方知三人偷了東西走了。 琴仙卻不是心疼東西,見道翁如此模樣,設有不測,則殯殮之費皆無,如何是好?便哭了半日,只剩下一個劉喜,又不能分身尋覓。 第25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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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花寶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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