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兩人與那媳婦本是一路的,那些地方向來沒有好人來往,所來者皆系趕車的、挑煤的等類。 今見李元茂獃頭獃腦,是個外行,又見他一身新鮮衣服,猜他身邊有些銀兩、錢票等物,果然叫他們看中了,得了些綵頭。 元茂受了這場荼毒,卻又告訴不得人,無處伸冤。 那時出出進進看的人,竟有認得元茂的在內,知繫住在梅宅,又系孫部郎未過門的女婿,慢慢的傳說開來。 過後元茂因王保失手打破了茶碗,打了他兩個嘴巴,王保不平,便將那日的事告訴眾人,從此又復傳揚開去,連孫亮功也略略知道了,自然過門之後,要教訓女婿起來。 此是後話不提。 且說孫嗣徽今日出門是找他一個親戚,系姑表妻舅,姓姬叫作亮軒,江蘇常州府金匱縣人,向辦刑錢,屢食重聘,因其品行不端,以致聞風畏惕。 且學問平常,專靠巴結,因聲名傳開了,近省地方竟弄不出個館地來。 只得帶了些銀錢貨物進京,希圖結交顯宦,弄個大館出來。 于孫亮功誼有葭莩,遂送了一分厚禮,托其吹噓汲引。 已經來了兩月,卻也認得數人,正是十分諂笑,一味謙恭。 若說作幕的,原有些名士在內,不能一概抹倒。 有那一宗讀書出身,學問素優,科名無分,不能中會,因年紀大了,只得改學幕道。 這樣人便是慈祥濟世,道義交人,出心出力的辦事,內顧東家的聲名,外防百姓的物議,正大光明,無一毫苟且。 到發財之後,捐了官作起來,也是個好官,倒能夠辦兩件好事情,使百姓受些實惠。 本來精明,不至受人欺蔽。 這宗上幕十之內止有兩分。 至于那種劣幕,無論大席小席,都是一樣下作,脅肩諂笑,□刺營求。 東家稱老伯,門上拜弟兄。 得館時便狐朋狗友樹起黨來,親戚為一黨,世誼為一黨,同鄉為一黨,擠他不相好的,薦他相好的。 薦得一兩個出去,他便坐地分臓,是要陋規的。 不論人地相宜,不講主賓合式,惟講束修之多寡,但開口一千八百,少便不就,也不想自己能辦不能辦。 到館之後,只有將成案奉為圭臬,書辦當作觀摩,再拉兩個閒住窮朋友進來,抄抄寫寫,自己便安富尊榮,毫不費心。 穿起幾件新衣服,大轎煌煌,方靴禿禿,居然也像個正經朋友。 及到失館的時節,就草鷄毛了。 還有一種最無用的人,自己糊不上口來,《四書》讀過一半,史鑒只知本朝,窮到不堪時候,便想出一條生路來:拜老師學幕,花了一席酒,便吃的用的都是老師的。 自己尚要不安本分,吃喝嫖賭、撞騙招搖,一進衙門也就冠帶坐起轎來。 聞說他的泰山,就在縣裡管廚呢。 這姬先生大約就是這等人了。 這日孫嗣徽請他吃飯聽戲,先聽了鳳台班的戲,帶了鳳林,揀了個館子,進雅座坐了。 這姬先生倒有一個俊俏的跟班,年紀約十五六歲,是徽州人,在剃頭鋪裡學徒弟的,叫作巴老英。 亮軒見其眉目清俊,以青蚨十千買得,改名英官,打扮起來也還好看。 日間是主僕稱呼,晚間為妻妾侍奉。 當下嗣徽見了也覺垂涎。 二人點了菜,鳳林敬了幾杯酒,那巴英官似氣忿忿的站在後面。 鳳林最伶透,便知他是個卯君,忙招呼了他,問了姓,叫了幾聲巴二爺,方纔踱了出去,姬亮軒才放了心。 如今見了京中小旦,覺比外省的好了幾倍:第一是款式好,第二是衣服好,第三是應酬好,說話好,因對嗣徽道:“外省小旦相貌卻有很好的,但是穿衣打扮,有些土氣,靴子是難得穿的。 譬如此刻夏天,便是一件衫子,戴上涼帽,進到衙門來一群的三四個,最不肯一人獨來,開發隨便一兩二兩皆可。 ”嗣徽道:「這麼便宜!若是一個進來,我便□東家牆而摟之可乎?」 亮軒笑道:「妹丈取笑了,東家的牆豈可逾得?就太晚了,二更三更,宅門也還叫得開的。 」嗣徽道:「三更叫門,大驚小怪的,到底有些不便。 你何不開個後門倒便當些,人不能測度的。 」亮軒即正正經經的講道:「妹丈真真是個趣人,取笑得豈有此理。 我們作朋友的,第一講究是品行,這後門要堵得緊緊的,一個屁都放不出來了,才使東家放心呢。 」嗣徽尚是不懂,連問何故?一個是信口胡柴,一個是胸無墨水,弄得彼此所問非所答,直閙得一團糟了,亮軒便不與他說。 因問鳳林道:「你們作相公,一年算起來可弄得多少錢?」鳳林道:「錢多錢少是師傅的,我們盡取老爺們賞幾件衣裳穿著,及到出了師,方算自己的。 」亮軒道:「此時一年,師傅掙得錢多少呢?」 鳳林道:「也拿不定,一年牽算起來,三四千弔錢是長有的。 」 亮軒吐出舌頭道:“有這許多?比我們作刑錢的束修還多呢! 我如今倒也懊悔,從前也應該學戲,倒比學幕還快活些。 我們收徒弟是賠錢貼飯,學不成的,十年八年,推不出去,即有薦出去的,或到半年三月又回來了。 到得徒弟孝敬老師,一世能碰見幾個?真不如你們作相公的好了。 ”說著自己也就大笑。 第10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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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花寶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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