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拜見本家觀察大人,卻不得不鄭重其事。 一日,先命王象藎向道台衙門打聽大人在署與否。 王象藎打探得並無上院、拜客等事,方纔進衙拜見。 請會一如前儀。 謁畢主祏。 仍至書房坐下。 茶罷問話,觀察道:「簣初今日仍該同來。 」紹聞道:「簣初託人找着他的薦卷,頭嘗二場,黑、藍圈點俱疏疏落落有些兒,到了三場,批了『摭拾錯誤』四個字。 緣他未看過史書,就策題敷衍,誤把裴晉公平吳事,寫了一句『韓愈披堅執鋭于壁壘之間,厥功其懋,爵之以伯,酬庸之典,不既渥哉!』夾了一個『摭拾錯誤』藍字簽兒。 簣初一天也沒吃飯,因此不敢來見伯大人。 」觀察道:「幼年不暇考核,耽擱功名,誠為可惜。 然中舉過早,又未必不是一懼,吾弟知也未知?」紹聞道:「聆大哥教訓。 」觀察道:「簣初大器,若是這回中了,髫齡甫過即登賢書,豈不可喜?然可喜不過二分,可怕就有八分。 功名一途,非有真實學問本領,總是脆弱可危。 他如今十四五歲,只是一個嫩芽兒,學問是紗縠一樣兒薄,骨力是冰凌一般兒脆,待人接物,心中沒有把握,少不的以臆見從事。 這沒學問、沒閲歷的臆見,再不會有是處,他又以功名佐其所見,說我斷沒錯處。 不知自以為沒錯處,這錯處正多哩。 簣初侄今科不中,正省了早發早萎這個憂心。 即下科不中也不妨。 若兩科不中就遲了。 」紹聞道:「哥大人教訓,愚弟如聾眼忽聽半天人語,可惜簣初今日不曾來。 」觀察道:「他來又不可說破,一說破,又不免鑿開混飩。 總在我們為父兄的,默存其意於無忘無助之間而已。 」紹聞道:「乃愚弟現在,該如何?」 觀察道:「賢弟進學,就中了副車。 如今舉業固不可緩,家事卻也要料理。 老太太春秋已高,萬不可叫他為家事縈心。 一面料理家務,得空就讀書。 三年一應鄉試,中了上京,不中還照常照料家事。 賢弟嚮日所為,我已知其大半。 總之,再不走荊棘,這邊就是茂林修竹;再不踏確犖,這邊便是正道坦途。 此乃以豐裕為娛親之計。 如必以功名為顯親之階,就要上京入國子監,煞用苦功,春秋二闈,都在京中尋上進的路。 這要賢弟自拿主意。 至于簣初,叫他進我衙門讀書,十四五歲孩子,有何招搖?將來成就在我身上取齊。 但恐宦海萍蹤,南船北車,又在不定耳。 我前者所說簣初婚事,我但有調轉別省之事,一說就明,一說就行。 那是打算的千妥萬當,足以成吾侄之嘉偶,足以為吾家之賢婦。 我敢一力擔承。 」紹聞低聲道:「何姓呢?」觀察道:「且不必明言,吾侄還要到署唸書,我如何肯說明呢?吾弟只管放心。 大約我之贈河南,無非千里姻緣一綫牽。 我之侄,我肯輕易撮成麼?」 用過午飯,紹聞告辭出衙。 夏鼎遙望,不敢再即,但看著紹聞仍與王象藎、雙慶回家而已。 第九十七回 閻楷謀房開書肆 象藎掘地得窖金 卻說譚紹聞自道署回來,請了母親的安,巫翠姐冰梅一妻一妾,賞初用威一兄一弟,黃昏堂樓共話。 王氏道:「你如今中了副榜,正該趁你紹衣哥與咱家修起墳院,請幾個禮賓,往你爹爹墳上祭祭,叫你爹陰靈也喜歡一二。 」紹聞道:「原該如此。 就怕街坊又送戲舉賀。 」簣初道:「爹中副車,禮宜告先,也不得因怕俗情,誤了自家正事。 現今城中有同案新秀才,請幾位禮生。 也不用叫廚子,自己做上幾桌供,一墳一桌。 合塋一張祭文,我爺爺墳上一張祭文。 叫王中來料理,不出三日即行。 外人知道,咱已經祭過,自己心思完了,外人也難再為舉動。 況現今薄收,街坊也難破費,一推謝,說待下科干動盛情,為街坊留下有餘的話頭,街坊也好一笑歇手。 奶奶看使的使不的?」王氏喜道:「真真爺爺的孫孫,心中有道理,極像爺爺的算計。 那眼角兒,嘴叉兒,說話時,只像是一個人。 就是帶一點奶腔兒不像?」巫氏道:「悟果哩,你也說句話叫奶奶聽。 」這悟果只是睜着眼看紹聞,紹聞道:「再不許叫悟果,伯大人起了名子,叫用威。 」冰梅扯住笑道:「用相公,與奶奶唱喏,作揖兒,說我如今改了名子,叫用威。 」王氏道:「你中用不中用?」悟果道:「中用。 」王氏喜之不勝。 一家安寢無話。 次日紹聞早起,方欲差鄧祥向南園叫王象藎,恰好王象藎覓人挑了一擔菜蔬來了。 因九月將盡,一年圃功將完。 一筐子是皂角嫩芽,葫蘆條,干豆角,倭瓜片,黃瓜干,干眉豆角,筐子下俱是金針。 一筐子是山藥,百合,藕,還有一個布縫的包兒。 王氏問布包是什麼,王象藎道:「是全娃與奶奶捎的,也不知是什麼。 」王氏叫冰梅拆開線頭兒,撕開包子,內中女鞋三對,一個扇囊子,一個佩衣文袋,一個小荷包兒。 這冰梅把女鞋照顏色分訖,文袋與了簣初,荷包與了用威。 至于扇囊,由於節令已屆初冬,紹聞道:「明年熱天還有用扇時候,我收了就是。 」這個說花樣好,那個說手兒算很巧的。 王氏道:「難為女娃兒,與了點碎片零塊兒,還一樣一樣縫回來。 」 第28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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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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