簣初把銀花、綵綢、湖筆、徽墨放在神主櫥前,向父親說:「這該告我爺說一聲。 」紹聞遂率着興官,推開神主櫥門,行了兩揖四叩常禮。 王氏喜極,說道:「我也該向祖先磕個頭兒。 」也行了禮。 巫氏與悟果,各喜笑不止。 老樊只是大笑,在院裡拍手。 這冰梅偷拉興官回自己住的私室,指着孔慧娘神牌說:「磕頭。 」興官磕下頭去。 冰梅淚如泉湧,不能自止,說道:「你向堂樓瞧奶奶去罷。 」興官出來。 冰梅將欲出來,爭乃喉中一逗一逗,自己做不得主。 難說合家歡喜,我一個婢妾獨悲,是什麼光景?因此倒在床上,蒙上被子,越想越痛,暗自流淚。 孔慧娘臨死時,叫興官兒再看看,又說長大了記不清的話,—一如在眼前。 那母子訣別之痛,嫡庶親昵之情,放下這一段,想起那一宗;擱下這一宗,想起那一段,直悲酸到三更時候。 好冰梅,真正的難過也。 到了次晨,紹聞興官依舊要上學唸書,王氏道:「你們吃完早飯再上學,趁王中住下,他來商量一句話。 」興官叫王象藎到堂樓,靠門站下。 王氏道:「昨晚道台送綢緞四匹,說是我的衣服;銀三百兩,說是我的吃食。 我算計了一夜,怕閒花消了,你看該怎麼擺佈呢。 」王象藎說了兩個字。 那兩個字呢? 曰:「贖地。 」王氏道:「贖那一宗呢。 」王象藎道:「張家老二那一宗地,是二百八十兩當價,這元寶銀子成色高,只給他二百七十兩便可回贖。 餘下三十兩,這做衣服的裁縫工錢,綫扣貼邊花費,是必用的。 況且奶奶年紀,比不得舊年,這早晚鷄魚菜果點心之類,是少不得的。 賞小廝丫頭零碎散錢,也是短不得的。 奶奶隨意使用,才不枉了道大老爺這一點孝心。 三十兩銀子淨了,這贖的地收打的糧食,便接續上了。 」樓上男女,無不首肯心折,齊道:「是,是。 」紹聞細看王象藎,鬢角已有了白髮。 正是:漫道持家只等閒,老臣謀國鬢同斑;須知用世真經綸,正在竹釘木屑間。 王象藎吃了早飯,上堂樓稟于王氏道:「我去南鄉回贖那份地,就叫當主拿典約來,到這裡收價撤約。 」王氏道:「你與你閨女帶回一匹綢子去。 我還與他收抬了些綢緞碎片兒,你也帶著。 女孩大了,還沒個名子,我與他起個名叫做全姑,叫着方便些。 」王象藎磕了頭,說:「謝過奶奶。 」自行去訖。 不多一時,只聽的有女人聲音,喊着看狗,早已自己進了堂樓。 磕了頭,起來說道:「奶奶還認的小女人不認的。 」王氏道:「一時恍榴。 」那女人道:「小女人是薛窩窩家。 」主氏道:「你坐下。 」薛婆道:「太太賞坐,小女人就坐下回話。 這幾年不曾來問安,老太太一發發了福。 」王氏道:「你卻不勝舊年光景,牙也掉了。 」薛婆道:「天生的伺候人的奴才命,天爺再不肯叫斷了這口氣兒。 家裡人口又大,每日東跑西跑趕這張嘴。 小女人如今老了,不當官媒婆了。 這官差是第四巷老韓家頂着哩,縣上女官司,都是他押的。 只為小女人說話老實,這城裡爺們喜事,偏偏還着人叫小女人去商量。 小女人說我老了,牙都掉了,說話露風,還中什麼用呢。 這些奶奶們就吆喝說:『你不管,叫誰管?」這也怪不得爺奶奶們肯尋我。 ”因移座向王氏附耳低聲道:「奶奶看我當日送你這位姐,如今生的小少爺,昨日自道台老爺衙門坐轎出來,滿街都誇獎說,是送韋馱的,再沒一個不說是狀元、探花。 天給我一個受窮的命,卻給我一張有福的嘴。 」冰梅聽見媒婆聲音,上的樓來。 薛婆接住一拜,躬身虛叩,說道:「姐姐大喜。 」冰梅因伊是從來之自,傾身實叩。 薛婆急忙扶住說:「折煞了我!」老樊提上茶來,看見薛婆笑道:「有勞你罷,我要另跳個門限兒。 」薛婆道:「眼看掛‘貞節匾』哩。 」老樊笑道:「我是實話。 」薛婆大笑道:「有個主兒,只是遠些。 」老樊道:「在那裡?」 薛婆道:「在山東東阿縣。 」老樊笑的去了。 王氏道:「你兩個說的,我不省的。 老樊說他要跳門限兒,想是不願意在我家做飯了?」薛婆道:“他說笑,是另嫁主兒。 我說東阿縣,是熬皮膠,罵他哩。 ”王氏道:「我全不省的。 」 第27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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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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