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聞送出大門,只見一個手持護書匣兒,見紹聞把腰一彎,說道:「少爺好。 小的來送帖兒,請少爺明日過去坐坐。 」取出帖來,紹聞接手一看,只見上面寫着:「明日一品候教。 眷弟孟嵩齡、鄧吉士同拜。 」那人道:「明日少爺早到些,好說話兒。 別的沒客。 」紹聞道:「早到就是。 王中領客吃茶去。 」 那人道:「小的不吃茶去罷。 席在西號裡。 」紹聞道:「知道。 」 到了次日,紹聞滿身親迎的色衣,跟了德喜、雙慶兒兩個小廝,徑向布政司大街來。 轉過街口,只見號裡一個小廝望見,飛也似跑了。 及至到了號門,早已孟嵩齡、鄧吉士、景卿雲、陸肅瞻、郭懷玉五人躬身相迎。 三拱三邀,進了隆泰號大門。 穿過一層院子,到一座小廳。 排設整齊,桌椅鮮明。 彼此行了禮坐下。 獻罷茶,紹聞道:「今日眾位爺台這樣齊備的緊。 」 孟嵩齡笑道:「少爺恭喜多時,小弟們想治一杯水酒,請來坐坐。 陸二爺、郭三爺,也要隨喜。 生意人忙,通是不得整齊,今日擇了一個空兒,少儘儘小弟輩房戶之情。 」紹聞道:「好說。 多承情的很了。 」陸肅瞻、郭懷玉即插口道:「我們兩個是幫孟三爺的光彩。 鋪子小,請不起客,恐怕褻瀆,因此隨喜到孟三爺寶號裡面。 」鄧吉士笑道:「不說咱做客商的七湊八湊的請客,反說房東的房子少。 到明日二位發了財,叫少爺再蓋上一攢院子,寬寬綽綽的何如?」陸郭二人同聲道:「托爺們的洪庇,那時小弟還要叫戲哩。 」大家哄堂大笑。 少頃,整席上來。 大商的席面,就是現任官也抵不住的,異味奇饌,般般都有,北珍南饈,件件齊備。 吃酒中間,孟嵩齡開了章,說道:「當時老太爺在日,久托鴻宇,今日少爺繼世,又是承情的了不得。 凡事要商量着行,再也不得錯了。 前日少爺花燭大喜,老太太吩咐小弟們買的衣服,也不知如意不如意,想是都海涵了。 但只是彼時所用銀兩,原有清單繳進,想已入目。 如是閻相公還在宅裡時,俺們就商量楚結,犯不着唐突少爺。 現今閻相公回家,只得同少爺計議,不知少爺手頭寬綽不寬綽?總因事不是經一人的手,不如及早料理清白為好。 或除房租,或扣了支賬,餘剩下的,或完或拖。 叫他們各人與財東清算。 少爺意下如何?」紹聞道:「諸爺台看罷,不拘怎的。 我還要與家母商量。 」景卿雲道:「事也不在一時。 改日還叫他們各人開下銀子清單,少爺再酌奪就是。 」紹聞道:「這所說極是。 」鄧吉士即喊道:「快燙熱酒來。 只管說話,酒一發寒了。 再換熱酒,叫少爺多吃一杯兒。 那些須小事,提他做甚。 再說時,怕人家笑咱在少爺跟前情保」紹聞又吃了幾杯,告別起身,眾人款留不住,送出號來。 只見雙慶、德喜兒的臉,都是飛紅的。 到大街,一揖而別。 走了數步,回頭一拱,眾商進院,紹聞自回家來。 到了家裡,向母親說知眾商索欠,並前日當鋪宋相公京中寄書要銀子的話。 母子未免發起愁來。 論起來譚紹聞傢俬,每年也該有一千九百兩余頭。 爭乃譚紹聞見了茅拔茹一面,數日內便拋撒了一百幾十兩,輸與張繩祖一百多兩,皮匠一宗事又丟卻一百五十兩,況且納幣、親迎一時便花了二千餘兩,此時手頭委實沒有。 母子商量,大加悶愁。 王氏道:「這事可該叫王中拿主意。 」因把王中叫到樓前,細述所以。 王中道:「看來此事惟有當賣一處市房是上策。 」 王氏道:「開口便講賣房子,人家笑話。 不如揭了罷。 」王中道:「揭債要忍,還債要狠。 此時不肯當賣原好,若再揭起來,每日出起利息來,將來搭了市房,還怕不夠哩。 那才是揭債還債,窟窿常在。 」紹聞道:「你說的何嘗不是。 只是這幾宗銀子要的緊,不過三五天就要完,或當或賣,如何得湊急?臉面為重,不如揭了罷。 」王氏道:「大相公說的是。 當初娶親時,原是要妝臉面,一年不到,就當賣產業,臉面反倒不好看。 且落曲米街舅爺話把。 王中,你問一個宗兒,叫大相公出揭票。 我的主意已定。 只是要悄密些,不可吹到東街耳朵裡。 」王中道:「家中還該有幾百銀子,不如盡緊的打發,慢慢對付。 揭字是開不得章的。 」王中此言,原是不知內囊已盡,並非有意譏誚前事。 這紹聞心虛生暗鬼,料王中是說他毛病,便道:「原有幾兩,我花消了,你也不用怎的追究。 我自會料理。 」 王中見話不投機,訥訥而退。 這紹聞果然出去尋了一個泰和字型大小王經千,說要揭一千五百兩,二分半行息。 那王經千見紹聞這樣肥厚之家來說揭銀,便是遇著財神爺爺,開口便道:「如數奉上。 」還說了幾句:「只管借的,這樣相厚,提利錢二字做什麼。 」一面笑着,卻伸開揭票:「譚爺畫個押兒,記個年月就罷。 」 紹聞得了這宗銀子,擺席請眾客商清賬,不必細說。 惟有當店九十多兩尾數不能全兌,又寫一張揭票,三分行息。 第8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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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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