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別了王生,出得縣門,乘着小轎,呂大與僮仆隨了,一同徑到家中。 劉氏自進房裡,教家僮們陪客人吃了晚食,自在廳上歇宿。 次日過午,又一同的到縣裡來,知縣已升堂了。 不多時,只見兩個應捕將周四帶到。 原來那周四自得了王生銀子,在本縣開個布店。 應捕得了知縣的令,對他說:「本縣大爺要買布。 」即時哄到縣堂上來。 也是天理合當敗露,不意之中,猛抬頭見了呂大,不覺兩耳通紅。 呂大叫道:「家長哥,自從買我白絹、竹籃,一別直到今日。 這幾時生意好麼?」周四頓口無言,面如槁木。 少頃,胡阿虎也取到了。 原來胡阿虎搬在他方,近日偶回縣中探親,不期應捕正遇著他,便上前搗個鬼道:「你家主人命事已有苦主了,只待原首人來,即便審決。 我們那一處不尋得到?」胡阿虎認真歡歡喜喜,隨着公人直到縣堂跪下。 知縣指着呂大問道:「你可認得那人?」胡阿虎仔細一看,吃了一驚,心下好生躊躇,委決不下,一時不能回答。 知縣將兩人光景一一看在肚裡了。 指着胡阿虎大罵道:「你這個狼心狗肺的奴才!家主有何負你,直得便與船家同謀,覓這假屍誣陷人命?」胡阿虎道:「其實是家主打死的,小人並無虛謬。 」知縣怒道:「還要口強!呂大既是死了,那堂下跪的是什麼人?」喝叫左右夾將起來II快快招出奸謀便罷!「胡阿虎被夾,大喊道:」爺爺,若說小人不該懷恨在心,首告家主,小人情願認罪;若要小人招做同謀,便死也不甘的。 當時家主不合打倒了呂大,即刻將場救醒,與了酒飯,贈了白絹,自往渡口去了。 是夜二更天氣,只見周四撐屍到門,又有白絹、竹籃為證,合家人都信了。 家主卻將錢財買住了船家,與小人同載至墳塋埋訖;以後因家主毒打,小人挾了私仇,到爺爺台下首告,委實不知這屍真假。 今日不是呂客人來,連小人也不知是家主冤枉的。 那死屍根由,都在船家身上。 “ 知縣錄了口語,喝退胡阿虎,便叫周四上前來問。 初時也將言語支吾,卻被呂大在旁邊面對,知縣又用起刑來,只得一一招承道:「去年某月某日,呂大懷着白絹下船。 偶然問起緣由,始知被毆詳細。 恰好渡口原有這個死屍在岸邊浮着,小的因此生心要詐騙王家,特地買他白絹,又哄他竹籃,就把水裡屍首撈在船上了。 前到王家,誰想他一說便信。 以後得了王生銀子,將來埋在墳頭。 只此是真,並無虛話。 」知縣道:「是便是了,其中也還有些含糊。 那裡水面上恰好有個流屍?又恰好與呂大廝像?畢竟又從別處謀害來詐騙王生的。 」周四大叫道:「爺爺,冤枉!小人若要謀害別人,何不就謀害了呂大?前日因見流屍,故此生出買絹籃的計策。 心中也道:」面龐不像,未必哄得信。 ‘小人欺得王生一來是虛心病的,二來與呂大隻見得一面,況且當日天色昏了,燈光之下,一般的死屍,誰能細辨明白?三來白絹、竹籃又是王生及姜客的東西,定然不疑,故此大膽哄他一哄。 不想果被小人瞞過,並無一個人認得出真假。 那屍首的來歷,想是失腳落水的。 小人委實不知。 「呂大跪上前稟道:」小人前日過渡時節,果然有個流屍,這話實是真情了。 「知縣也錄了口語。 周四道:」小人本意只要詐取王生財物,不曾有心害他,乞老爺從輕擬罪。 「知縣大喝道:」你這沒天理的狠賊!你自己貪他銀子,便几乎害得他家破人亡。 似此詭計凶謀,不知陷過多少人了?我今日也為永嘉縣中除了一害。 那胡阿虎身為家奴,拿着影響之事,背恩賣主,情實可恨!合當重行責罰。 「當是喝教把兩人扯下,胡阿虎重打四十,周四不計其數,以氣絶為止。 不想那阿虎近日傷寒病未痊,受刑不起,也只為奴才背主,天理難容,打不上四十,死於堂前。 周四直至七十板後,方纔昏絶。 可憐二惡凶殘,今日斃于杖下。 知縣見二人死了,責令屍親前來領屍,監中取出王生,當堂釋放。 又抄取周四店中佈匹,估價一百金,原是王生被詐之物。 例該入官,因王生是個書生,屈陷多時,憐他無端,改」臓物「做了」給主“,也是知縣好處。 墳旁屍首,掘起驗時,手爪有沙,是個失水的。 無有屍親,責令仟作埋之義家。 王生等三人謝了知縣出來。 到得家中,與劉氏相持痛哭了一場。 又到廳前與呂客人重新見禮。 那呂大見王生為他受屈,王生見呂大為他辨誣,俱各致個不安,互相感激,這教做不打不成相識,以後遂不絶往來,王生自此戒了好些氣性,就是遇乞兒,也只是一團和氣。 感憤前情,思想榮身雪恥,閉戶讀書,不交賓客,十年之中,遂成進士。 所以說為官做吏的人,千萬不要草菅人命,視同兒戲。 假如王生這一樁公案,惟有船家心裡明白,不是姜客重到溫州,家人也不知家主受屈,妻子也不知道丈夫受屈,本人也不知自己受屈。 何況公庭之上豈能盡照覆盆?慈祥君子,須當以此為鑒! 囹圄刑措號仁君,結網羅鉗最枉人。 寄語昏污諸酷吏,遠在兒孫近在身。 第三十捲 念親恩孝藏兒 詩曰: 子息從來天數,原非人力能為。 最是無中生有,堪令耳目新奇。 第19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今古奇觀》
第19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