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家僮見了那人,仔細看了一看,大叫道:「有鬼!有鬼!」東逃西竄。 你道那人是誰?正是一年前來賣薑的湖州呂客人,那客人忙扯住一個家僮,問道:「我來拜你家主,如何說我是鬼?」劉氏聽得廳前喧閙,走將出來。 呂客人上前唱了個喏,說道:「大娘聽稟,老漢湖州姜客呂大是也。 前日承相公酒飯,又贈我白絹,感激不盡。 別後到了湖州,這一年半裏邊,又到別處做些生意。 如今重到貴府走走,特地辦些土宜來拜望你家相公。 不知你家大官們如何說我是鬼?」旁邊一個家僮嚷道:「大娘,不要聽他,一定得知道大娘要救官人,此出來現形索命。 」劉氏喝退了,對客人說道:「這等說起來,你真不是鬼了。 你害得我家丈夫好苦!」呂客人吃了一驚道:「你家相公在那裡?怎的是我害了他?」劉氏便將周四如何撐屍到門,說留絹籃為證,丈夫如何買囑船家,將屍首埋藏,胡阿虎如何首告,丈夫招承下獄的情由,細細說了一遍。 呂客人聽罷,捶着胸膛道:「可憐,可憐!天下有這等冤屈的事!去年別去,下得渡船,那船家見我的白絹,問及來由,我不合將相公打我垂危、留酒贈絹的事情備細說了一番。 他就要買我白絹,我見價錢相應,即時賣了。 他又要我的竹籃兒,我就與他作了渡錢。 不想他賺得我這兩件東西,下這般狠毒之計!老漢不早到溫州,以致相公受苦,果然是老漢之罪了。 」劉氏道:「今日不是老客人來,連我也不知丈夫是冤枉的。 那絹兒籃兒是他騙去的了。 這死屍卻是那裡來的?」呂客人想了半回道:「是了,是了。 前日正在船中說這事時節,只見水面上一個屍骸浮在岸邊。 我見他注目而視,也只道出於無心,誰知因屍就生奸計了。 好狠!好狠!如今事不宜遲,請大娘收進了土宜,與老漢同到永嘉縣訴冤,救相公出獄,此為上着。 」劉氏依言收進盤盒,擺飯請了呂客人。 他本是儒家子女,精通文墨,不必假借訟師。 就自己寫了一紙訴狀,顧乘女轎,同呂客人及僮仆等取路投永嘉縣來。 等了一會,知縣升晚堂了。 劉氏與呂大大聲叫屈,遞上訴詞。 知縣接上,從頭看過。 先叫劉氏起來問,劉氏便將丈夫爭價誤毆,船家撐屍得財,家人懷恨出首的事,從頭至尾,一一分剖。 又說:「直至今日姜客重來,才知受枉。 」知縣又叫呂大起來問,呂大也將被毆始末,賣絹根由,-一說了。 知縣道:「莫非你是劉氏買出來的?」呂大叩頭道:「爺爺,小的雖是湖州人,在此為客多年,也多有相識的在這裡,如何瞞得老爺過?當時若果然將死,何不央船家尋個相識來見一見,托他報信復仇,卻將來托與一個船家?這也還道是臨危時節,無暇及此了。 身死之後,難道湖州再沒有個骨肉親戚,見是久出不歸,也該有人來問個消息。 若查出被毆傷命,就該到府縣告理。 如何直待一年之後,反是王家家人首告?小人今日才到此地,見有此一場屈事。 那王傑雖不是小人陷他,其禍都因小人而起,實是不忍他含冤負屈,故此來到台前控訴,乞老爺筆下超生!」知縣道:「你既有相識在此,可報名來。 」呂大屈指頭說出十數個,知縣-一提筆記了。 卻倒把後邊的點出四名,喚兩個應捕上來,分付道:「你可悄悄地喚他同做證見的鄰舍來。 」應捕隨應命去了。 不逾時,兩伙人齊喚了來。 只見那相識的四人,遠遠地望見呂大,便一齊道:「這是湖州呂大哥,如何在這裡?一定前日原不曾死。 」知縣又教鄰舍人近前細認,都駭然道:「我們莫非眼花了!這分明是被王家打死的姜客,不知還是到底救醒了,還是面龐廝像的?」內中一個道:「天下那有這般相像的理?我的眼睛一看過,再不忘記。 委實是他,沒有差錯。 」此時知縣心裡已有幾分明白了,即便批准訴狀,叫起這一干人,分付道:「你們出去,切不可張揚。 若違我言,拿來重責。 」眾人唯唯而退,知縣隨即喚幾個應捕,分付道:「你們可密訪着船家周四,用甘言美語哄他到此,不可說出實情。 那原首有胡阿虎自有保家,俱到明日午後,帶齊聽審。 」應捕應諾,分頭而去。 知縣又發付劉氏、呂大回去,到次日晚堂伺侯。 二人叩頭同出。 劉氏引呂大到監門前見了王生,把上項事情盡說了。 王生聞得,滿心歡喜,卻似醍醐灌頂,甘露灑心,病體已減去六七分了。 說道:「我初時只怪阿虎,卻不知船家如此狠毒。 今日不是老客人來,連我也不知自己是冤枉的。 」正是: 雪隱鷺鷥飛始見,柳藏鸚鵡語方知。 第19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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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奇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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