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阿虎道:「這屍首實是一年前打死的,因為主僕之情,有所不忍;況且以仆首主,先有一款罪名,故此含藏不發。 如今不想家主行兇不改,小的恐怕再做出事來,以致受累,只得重將前情首告。 老爺若不信時,只須喚那四鄰八舍到來,問去年某月日間,果然曾打死人否?即此便知真偽了。 」知縣又依言,不多時,鄰舍喚到。 知縣逐一動問,果然說去年某月日間,有個姜客被王家打死,暫時救醒,以後不知何如,王生此時被眾人指實,顏色都變了,把言語來左支右吾。 知縣道:「情真罪當,再有何言?這廝不打,如何肯招?」疾忙抽出簽來,喝一聲:「打!」兩邊皂隷吆喝一聲,將王生拖翻,着力打了二十板。 可憐瘦弱書生,受此痛棒拷掠。 王生受苦不過,只得一一招成。 知縣錄了口詞,說道:「這人雖是他打死的,只是沒有屍親執命,未可成獄。 且一面收監,待有了認屍的,定罪發落。 」隨即將王生監禁獄中,屍首依舊抬出埋藏,不得輕易燒燬,聽候檢償。 發放眾人散訖,退堂回衙。 那胡阿虎道是私恨已泄,甚是得意,不敢回王家見主母,自搬在別處住了。 卻說王家家僮們在縣裡打聽消息,得知家主已在監中,唬得兩耳雪白,奔回來報與主母。 劉氏一聞此言,便如失去了三魂,大叫一聲,望後便倒。 未知性命如何?先見四肢不動。 丫環們慌了手腳,急急叫喚。 那劉氏漸漸醒將轉來,叫聲:「官人!」放聲大哭,足有兩個時辰,方纔歇了,疾忙收拾些零碎銀子,帶在身邊,換了一身青衣,教一個丫環隨了,分付家僮在前引路,徑投永嘉縣獄門首來。 夫妻相見了,痛哭失聲。 王生又哭道:「卻是阿虎這奴才,害得我至此!」劉氏咬牙切齒,恨恨的罵了一番,便在身邊取出碎銀,付與王生道:「可將此散與牢頭獄卒,教他好好看覷,免致受苦。 」王生接了。 天色昏黑,劉氏只得相別,一頭啼哭,取路回家。 胡亂用些晚飯,悶悶上床。 思量:「昨夜與官人同宿,不想今日遭此禍事,兩地分離。 」不覺又哭一場,淒淒慘慘睡了,不題。 卻說王生自從到獄之後,雖則牢頭禁子受了錢財,不受鞭棰之苦,卻是相與的都是那些蓬頭垢面的囚徒,心中有何快活?況且大獄未決,不知死活如何。 雖是有人慇勤送衣送飯,到底不免受些饑寒之苦,身體日漸羸瘠了。 劉氏又將銀來買上買下,思量保他出去。 又道是人命重事,不易輕放,只得在獄中耐守。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 王生在獄中,又早懨懨的挨過了半年光景,勞苦憂愁,染成大病。 劉氏求醫送藥,百般無效,看看待死。 一日,家僮來送早飯,王生望着監門,分付道:「可回去對你主母說,我病勢沉重不好,旦夕必要死了;教主母可作急來一看,我從此要永訣了!」家僮回家說知,劉氏心慌膽顫,不敢遲延,疾忙顧了一乘轎,飛也似抬到縣前來。 離了數步,下了轎,走到獄門首,與王生相見了,淚如湧泉,自不必說。 王生道:「愚夫不肖,誤傷人命,以致身陷螺紲,辱我賢妻。 今病勢有增無減了,得見賢妻一面,死也甘心。 但只是胡阿虎這個逆奴,我就到陰司地府,決不饒過他的。 」劉氏含淚道:「官人不要說這不祥的話!且請寬心調養。 人命既是誤傷,又無苦主,奴家匡得賣盡田產救取官人出來,夫妻完聚。 阿虎逆奴,天理不容,到底有個報仇日子,也不要在心。 」王生道:「若得賢妻如此用心,使我重見天日,我病體也就減幾分了。 但恐弱質懨懨,不能久待。 」劉氏又勸尉了一番,哭別回家,坐在房中納悶。 僮仆們自在廳前鬥牌耍子,只見一個半老的人挑了兩個盆子,竟進王家裡來。 放下扁擔,對家僮問道:「相公在這家麼?」只因這個人來,有分教:負屈寒儒,得遇秦庭朗鏡;行兇詭計,難逃蕭相明條。 有詩為證: 湖商自是隔天涯,舟子無端起禍胎。 指日王生冤可白,災星換做福星來。 第194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今古奇觀》
第19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