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王甲自從殺了李乙,自恃搽臉,無人看破,揚揚得意,毫不提防。 不期一夥應捕擁入家來,正是迅雷不及掩耳,一時無處躲避。 當下被眾人索了,登時押到縣堂。 知縣問道:「你如何殺了李乙?」王甲道:「李乙自是強盜殺了,與小人何干?」知縣問蔣氏道:「你如何告道是他?」蔣氏道:「小婦人躲在床底看見,認得他的。 」知縣道:「夜晚間如何認得這樣真?」蔣氏道:「不但認得模樣,還有一件真情可推。 若是強盜,如何只殺了便散了,不搶東西?此不是平日有仇的卻是那個?」知縣便叫地鄰來問道:「那王甲與李乙果有仇否?」地鄰盡說:「果然有仇!那不搶東西,只殺了人,也是真的。 」知縣便喝叫把王甲夾起。 那王甲是個富家出身,忍不得痛苦,只得招道:「與李乙有仇,假妝強盜殺死是實。 」知縣取了親筆供招,下在死囚牢中,王甲一時招承,心裡還想辨脫,思量無計,自忖道:「這裡有個訟師,叫做鄒老人,極是奸滑,與我相好,隨你十惡大罪,與他商量,便有生路。 何不等兒子送飯時,教他去與鄒老人商量?」少頃,兒子王小二送飯來了。 王甲說知備細,又分付道:「倘有使用處,不可吝惜錢財,誤我性命!」小二-一應諾,徑投鄒老人家來,說知父親事體,求他計策謀脫。 老人道:「令尊之事親口供招,知縣又是新到任的,自手問成。 隨你那裡告辨,出不得縣間初案,他也不肯認錯翻招。 你將二三百兩與我,待我往南京走走,尋個機會,定要設法出來。 」小二道:「如何設法?」老人道:「你不要管我,只交銀子與我了,日後便見手段,而今不好先說得。 」小二回去,當下湊了三百兩銀子,到鄒老人家交付停當,隨即催他起程。 鄒老人道:「有了許多白物,好歹要尋出一個機會來。 你且寬心等待等待。 」小二謝別而回,老人連夜收拾行李往南京進發。 不一日來到南京,往刑部衙門細細打聽。 說有個漸江司郎中徐公甚是通融,抑且好客。 當下就央了一封先容的薦書,備了一副盛禮去謁徐公。 徐公接見了,見他會說會笑,頗覺相得。 自此頻頻去見,漸廝熟來。 正無個機會處,忽一日,捕盜衙門肘押海盜二十餘人,解到刑部定罪。 老人上前打聽,知有兩個蘇州人在內。 老人點頭大喜,自言自語道:「計在此了。 」次日整備筵席,寫帖請徐公飲酒。 不逾時,酒筵完備,徐公乘轎而來,老人笑臉相迎。 定席以後,說些閒話。 飲至更深時分,老人屏去眾人,便將百兩銀子托出,獻與徐公。 徐公吃了一驚,問其緣故。 老人道:「今有舍親王甲被陷在本縣獄中,優乞周旋。 」徐公道:「苟可效力,敢不從命?只是事在彼處,難以為謀。 」老人道:「不難,不難。 王某隻為與李乙有仇,今李乙被殺,未獲凶身,故此曹誣下獄。 昨見解到貴部海盜二十餘人,內二人蘇州人也。 今但逼勒二盜,要他自認做殺李乙的,則二盜總是一死,未嘗加罪,舍親王某已沐再生之恩了。 」徐公許諾,輕輕收過銀子,親放在扶手匣裡面。 喚進從人,謝酒乘轎而去。 老人又密訪着二盜的家屬,許他重謝,先送過一百兩銀子,二盜也應允了。 到得會審之時,徐公喚二盜近前,開口問道:「你們曾殺過多少人?」二盜即招某時某處殺某人;某月某日夜間到李家殺李乙。 徐公寫了口詞,把諸盜收監,隨即疊成文案。 鄒老人便使用書房行文書抄招到長洲縣知會,就是他帶了文案,別了徐公,竟回蘇州。 到長洲縣當堂投了。 知縣折開,看見殺李乙的已有了主名,便道王甲果然屈招,正要取監犯釋放,忽見王小二進來叫喊訴冤,知縣信之不疑,喝叫監中取出王甲,登時釋放,蔣氏聞知這一番說話,沒做理會處,也只道前日夜間果然自己錯認了,只得罷手。 卻說王甲得放歸家,歡歡喜喜,搖擺進門。 方纔到得門首,忽然一陣冷風,大叫一聲,道:「不好了!李乙哥在這裡了!」驀然倒地,叫喚不醒,霎時氣絶,嗚呼哀哉。 有詩為證: 胡臉閻王本認真,殺人償命在當身。 暗中假換天難騙,堪笑多謀鄒老人! 前邊說的人命是將真作假的了,如今再說一個將假作真的。 只為些些小事,被奸人暗算,弄出天大一場禍來。 若非天道昭昭,險些兒死於非命。 正是: 福善禍淫,昭彰天理。 欲害他人,先傷自己。 話說國朝成化年間,漸江溫州府永嘉縣有個王生,名傑,字文豪。 娶妻劉氏,家中只有夫妻二人。 生一女兒,年方二歲,內外安童養娘數口,家道亦不甚豐富。 王生雖是業儒,尚不曾入泮,只在家中誦習,也有時出外結友論文,那劉氏勤儉作家,甚是賢惠,夫妻彼此相安。 忽一日,正遇暮春天氣,二三友人扯了王生往郊外踏青游賞。 但見: 遲遲麗日,拂拂和風。 紫燕黃鶯,綠柳叢中尋對偶;狂蜂浪蝶,夭桃隊裡覓相知。 王孫公子興高時,無日不來尋酒肆;艷質嬌姿心動處,此時未免露閨容。 須教殘醉可重扶,幸喜落花猶未掃。 第191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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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奇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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