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氏從來鄙吝,連這二十匹絹,還不捨得的,只為是老公救命之人,故此慨然肯出,他已算做天大的事了。 房德兀自嫌少,心中便有些不悅,故意道:「一百匹何如?」房德道:「這一百匹只夠送王太了。 」貝氏見說一百匹還只夠送王太,正不知要送李勉多少?十分焦躁道:「王太送了一百匹,畿尉極少也送得五百匹哩!」房德道:「五百匹還不夠!」貝氏怒道:「索性湊足一千何如?」房德道:「這便差不多了。 」貝氏聽了這話,向房德劈面一口涎沫,道:「啐!想是你失心風了!做得幾時官,交多少東西與我?卻來得這等大落!恐怕連老娘身子賣來,還湊不上一半哩!那裡來許多絹送人?」房德看見老婆發喉急,便道:「奶奶有話好好商量,怎就着惱!」貝氏嚷道:「有甚商量,你若有,自去送他,莫向我說。 」房德道:「十分少,只得在庫上撮去。 」貝氏道:「嘖!嘖!你好天大的膽兒!庫藏乃朝廷錢糧,你敢私自用得的!倘一時上司查核,那時怎地回答?」房德聞言,心中煩惱道:「話雖有理,只是恩人又去的急,一時沒處設法,卻怎生處?」坐在旁邊躊躇。 誰想貝氏見老公執意要送恁般厚禮,就是割身上肉,也沒這樣疼痛,連腸子也急做千百段!頓起不良之念,乃道:「看你枉做了個男子漢,這些事沒有決斷,如何做得大官?我有個捷徑法兒在此,到也一勞永逸。 」房德認做好話,忙問道:「你有甚麼法兒?」貝氏答道;「自古有言:大恩不報。 不如今夜覷個方便,結果了他性命,豈不乾淨!」只這句話,惱得房德徹耳根通紅,喝道:「你這不賢婦!當初只為與你討匹布兒做件衣服不肯,以致出去求告相識,被這班人誘去入伙,險些兒送了性命!若非這恩人,舍了自己官職,釋放出來,安得今日夫妻相聚?你不勸我行些好事,反教傷害恩人,於心何忍!」貝氏一見老公發怒,又陪着笑道:「我是好話,怎到發惡!若說得有理,你便聽了;沒理時,便不要聽,何消大驚小怪。 」房德道:「你且說有甚理?」貝氏道:「你道昔年不肯把布與你,至今恨我麼?你且想,我自十七歲隨了你,目逐所需,那一件不虧我支持。 難道這兩匹布,真個不捨得?因聞得當初有個蘇秦,未遇時,合家伴為不禮,激勵他做到六國丞相。 我指望學這做故事,也把你激發。 不道你時運不濟,卻遇這強盜,又沒蘇秦那般志氣,就隨他們胡做,弄出事來。 此乃你自作之孽,與我什麼相干?那李勉當時豈真為義氣上放你麼?」房德道:「難道是假意?」貝氏笑道:「你枉自有許多聰明,這些事便見不透。 大凡做刑名官的,多有貪酷之人,就是至親至戚,犯到手裡,尚不肯順情。 何況他與你素無相識,且又情真罪當,怎肯舍了自己官職,輕易縱放了重犯?無非聞說你是個強盜頭兒,定有臓物窩頓,指望放了暗地去孝順,將些去買上囑下。 這官又不壞,又落些入已。 不然,如何一夥之中,獨獨縱你一個?那裡知道你是初犯的窮鬼,竟一溜煙走了,他這官又罷休。 今番打聽著在此做官,可可的來了。 」房德搖首道:「沒有這事。 當初放我,乃一團好意,何嘗有絲毫別念。 如今他自往常山,偶然遇見,還怕誤我公事,把頭掉轉,不肯相見,並非特地來相見。 不要疑壞了人。 」貝氏又嘆道:「他說往常山乃是假話,如何就信以為真。 且不要論別件,只他帶著王太同行,便見其來意了。 」房德道:「帶王太同行便怎麼?」貝氏道:「你也忒殺瞢懂!那李勉與顏太守是相識,或者去相訪是真了。 這王太乃京兆府獄卒,難道也與顏太守有舊去相訪?卻跟着同走。 若說把頭掉轉不來招攬,此乃冷眼覷你,可去相迎?正是他奸巧之處,豈是好意?如果真要到常山,怎肯又住這幾多時。 」房德道:「他那裡肯住,是我再三苦留下的。 」貝氏道:「這也是他用心處,試你待他的念頭誠也不誠。 」 第10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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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奇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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