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分兩頭。 再說宋金住在南京一年零八個月,把家業掙得十全了,卻教管家看守門牆,自己帶了三千兩銀子,領了四個家人、兩個美童,顧了一隻航船,徑至崑山來訪劉翁、劉嫗。 鄰舍人家說道:「三日前往儀真去了。 」宋金將銀兩販了布匹,轉至儀真,下個有名的主家,上貨了畢。 次日,去河口尋着了劉家船隻,遙見渾家在船艄麻衣素妝,知其守節未嫁,傷感不已。 回到下處,向主人王公說道:「河下有一舟婦,帶孝而甚美,我已訪得是崑山劉順泉之船,此婦即其女也。 吾喪偶已將二年,欲求此女為繼室。 」遂於袖中取出白金十兩奉與王公,道:「此薄意權為酒資,煩老翁執伐。 成事之日,更當厚謝。 若問財禮,雖千金吾亦不吝。 」王公接銀歡喜,徑往船上邀劉翁到一酒館,盛設相款,推劉翁于上坐。 劉翁大驚,道:「老漢操舟之人,何勞如此厚待?必有緣故。 」王公道:「且吃三杯,方敢啟齒。 」劉翁心中愈疑,道:「若不說明,必不敢坐。 」王公道:「小店有個陝西錢員外,萬貫家財,喪偶將二載,慕令愛小娘子美貌,欲求為繼室。 願出聘禮千金,特央小子作伐,望勿見拒。 」劉翁道:「舟女得配富室,豈非至願,但吾兒守節甚堅,言及再婚,便欲尋死。 此事不敢奉命,盛意亦不敢領。 」便欲起身。 王公一手扯住,道:「此設亦出錢員外之意,托小子做個主人,既已費了,不可虛之,事雖不諧,無害也。 」劉翁只得坐了。 飲酒中間,王公又說起:「員外相求,出於至誠,望老翁回舟,從容商議。 」劉翁被女兒幾遍投水嚇壞了,只是搖頭,略不統口,酒散各別。 王公回家,將劉翁之語述與員外,宋金方知渾家守志之堅。 乃對王公說道:「姻事不成也罷了,我要顧他的船載貨往上江出脫,難道也不允?」王公道:「天下船載天下客,不消說,自然從命。 」王公即時與劉翁說了顧船之事,劉翁果然依允。 宋金乃分付家童先把鋪陳行李發下船來,貨且留岸上,明日發出未遲。 宋金錦衣貂帽,兩個美童各穿綠絨直身,手執熏爐如意跟隨。 劉翁夫婦認做陝西錢員外,不復相識。 到底夫婦之間,與他人不同,宜春在艄尾窺視,雖不敢便信是丈夫,暗暗的驚怪,道:「有七八分廝像。 」只見那錢員外才上得船,便向船艄說道:「我腹中饑了,要飯吃,若是冷的,把些熱茶淘來罷!」宜春已自心疑。 那錢員外又吆喝僮僕道:「個兒郎吃我家飯,穿我家衣,閒時搓些繩,打些索,也有用處,不可空坐!」這幾句分明是宋小官初上船時劉翁分付的話,宜春聽得,愈加疑心。 少頃,劉翁親自捧茶奉錢員外,員外道:「你船艄上有一破氈笠,借我用之。 」劉翁愚蠢,全不省事,徑與女兒討那破氈笠。 宜春取氈笠付與父親,口中微吟四句: 氈笠雖然破,經奴手自縫; 因思戴笠者,無複舊時容。 錢員外聽艄後吟詩,嘿嘿會意,接笠在手,亦吟四句: 仙凡已換骨,故鄉人不識; 雖則錦衣還,難忘舊氈笠。 是夜宜春對翁嫗道:「艙中錢員外疑即宋郎也。 不然何以知吾船有破氈笠,且面龐相肖,語言可疑,可細叩之。 」劉翁大笑道:「痴女子!那宋家癆病鬼此時骨肉俱消矣!就使當年未死,亦不過乞食他鄉,安能致此富盛乎?」劉嫗道:「你當初怪爹娘勸你除孝改嫁,動不動跳水求死,今見客人富貴,便要認他是丈夫,倘你認他不認,豈不可羞!」宜春滿面羞慚,不敢開口。 劉翁便招阿媽到背處道:「阿媽你休如此說,姻緣之事莫非天數。 前日王店主請我到酒館中飲酒,說陝西錢員外願出千金聘禮,求我女兒為繼室。 我因女兒執性,不曾統口。 今日難得女兒自家心活,何不將機就機,把他許配錢員外,落得你我下半世受用。 」劉嫗道:「阿老見得是。 那錢員外來顧我家船隻,或者其中有意。 阿老明日可往探之。 」劉翁道:「我自有道理。 」 第8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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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奇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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