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習悲風割面,蒙蒙細雨侵衣。 催冰釀雪逞寒威,不比他時和氣。 山色不明常暗,日光偶震還微。 天涯遊子盡思歸,路上行人應悔。 左伯桃冒雨蕩風,行了一日,衣裳都沾濕了。 看看天色昏黃,走向村間,欲覓一宵宿處。 遠遠望見竹林之中,破窗透出燈光,徑奔那個去處。 見矮矮籬笆,圍着一間草屋,乃推開籬障,輕叩柴門。 中有一人,啟戶而出。 左伯桃立在檐下,慌忙施禮曰:「小生西羌人氏,姓左,雙名伯桃。 欲往楚國,不期中途遇雨,無覓旅邸之處。 求借一宵,來早便行,未知尊意肯容否?」那人聞言,慌忙答禮,邀入屋內。 伯桃視之,止有一榻,榻上堆積書卷,別無他物。 伯桃已知亦是儒人,便欲下拜。 那人云:「且未可講禮,容取火烘乾衣服,卻當會話。 」當夜燒竹為火,伯桃烘衣。 那人炊辦酒食,以供伯桃,意甚勤厚。 伯桃乃問姓名。 其人曰:「小生姓羊,雙名角哀,幼亡父母,獨居于此。 平生酷愛讀書,農業盡廢。 今幸遇賢士遠來,但恨家寒,乏物為款,伏乞恕罪。 」伯桃曰:「陰雨之中,得蒙遮蔽,更兼一飲一食,感佩何忘!」當夜,二人抵足而眠,共話胸中學問,終夕不寐。 比及天曉,淋雨不止。 角哀留伯桃在家,儘其所有相待,結為昆仲。 伯桃年長角哀五歲,角哀拜伯桃為兄。 一住三日,雨止道干。 伯桃曰:「賢弟有王佐之才,抱經綸之志,不圖竹帛,甘老林泉,深為可惜。 」角哀曰:「非不欲仕,奈未得其便耳。 」伯挑曰:「今楚王虛心求士,賢弟既有此心,何不同往?」角哀曰:「願從兄長之命。 」遂收拾些小路費糧米,棄其茅屋,二人同望南方而進。 行不兩日,又值陰雨,覊身旅店中,盤費磬盡,止有行糧一包,二人輪換負之,冒雨而走。 其雨未止,風又大作,變為一天大雪。 怎見得?你看: 風添雪冷,雪趁風威。 紛紛柳絮狂飄,片片鵝毛亂舞。 團空攪陣,不分南北西東;遮地漫天,變盡青黃赤黑。 探梅詩客多清趣,路上行人欲斷魂。 二人行過岐陽,道經梁山路,問及樵夫,皆說:「從此去百餘里,並無人煙,儘是荒山曠野,狼虎成群,只好休去。 」伯桃與角哀曰:「賢弟心下如何?」角哀曰:「自古道死生有命,既然到此,只顧前進,休生退悔。 」又行了一日,夜宿古墓中,衣服單薄,寒風透骨。 次日,雪越下得緊,山中彷彿盈尺。 伯桃受凍不過,曰:「我思此去百餘里,絶無人家;行糧不敷,衣單食缺。 若一人獨往,可到楚國。 二人俱去,縱然不凍死,亦必餓死於途中,與草木同朽,何益之有?我將身上衣服脫與賢弟穿了,賢弟可獨賫此糧,于途強掙而去。 我委的行不動了,寧可死於此地。 待賢弟見了楚王,必當重用,那時卻來葬我未遲。 」角哀曰:「焉有此理!我二人雖非一父母所生,義氣過于骨肉。 我安忍獨去而求進身耶?」遂不許,扶伯桃而行。 行不十里,伯桃曰:「風雪越緊,如何去得?且于道傍尋個歇處。 」見一株枯桑,頗可避雪,那桑下止容得一人,角哀遂扶伯桃入去坐下。 伯桃命角哀敲石取火,拾些枯枝,以禦寒氣。 比及角哀取了柴火到來,只見伯桃脫得赤條條地,渾身衣服,都做一堆放著。 角哀大驚,曰:「吾兄何為如此?伯桃曰:」吾尋思無計,賢弟勿自誤了,速穿此衣服,負糧前去,我只在此守死。 「角哀抱持大哭曰:」吾二人死生同處,安可分離?「伯桃曰:」若皆餓死,白骨誰埋?「角哀曰:」若如此,弟情願解衣與兄穿了,兄可賫糧去,弟寧死於此。 「伯桃曰:」我平生多病,賢弟少壯,比我甚強。 更兼胸中之學,我所不及。 若見楚君,必登顯宦。 我死何足道哉!弟勿久滯,可宜速往。 「角哀曰:」今兄餓死桑中,弟獨取功名,此大不義之人也!我不為之。 「伯桃曰:」我自離積石山,至弟家中,一見如故。 知弟胸次不凡,以此勸弟求進。 不幸風雨所阻,此吾天命當盡。 若使弟亦亡於此,乃吾之罪也。 「言訖,欲跳前溪覓死。 角哀抱住痛哭,將衣擁護,再扶至桑中,伯桃把衣服推開,角哀再欲上前勸解時,但見伯桃神色已變,四肢厥冷,口不能言,以手揮令去。 角哀尋思:」我若久戀,亦凍死矣,死後誰葬吾兄?「乃于雪中再拜伯桃,哭曰:」不肖弟此去,望兄陰力相助。 但得微名,必當厚葬?“伯桃點頭半答,角哀取了衣糧,帶泣而去。 伯桃死於桑中。 後人有詩贊云: 寒來雪三尺,人去途千里。 長途苦雪寒,何況囊無米? 並糧一人生,同行兩人死; 兩死誠何益?一生尚有恃。 賢哉左伯桃!隕命成人美。 角哀捱着寒冷,半饑半飽,來至楚國,于旅邸中歇定。 次日入城,問人曰:「楚君招賢,何由而進?」人曰:「宮門外設一賓館,令上大夫裴仲接納天下之士。 」角哀徑投賓館前來,正值上大夫下車。 角哀乃向前而揖,裴仲見角哀在雖襤褸,器宇不凡,慌忙答禮,問曰:「賢士何來?」角哀曰:「小生姓羊,雙名角哀,雍州人也。 聞上國招賢,特來歸投。 」裴仲邀入賓館,具酒食以進,宿于館中。 第70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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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奇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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