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晏、普到任,守其乃兄之教,各以清節自勵,大有政聲。 後聞其兄高致,不肯出山。 弟兄相約,各將印綬納還,奔回田裡,目奉其兄為山水之遊,盡老百年而終。 許氏子孫昌茂,累代衣冠不絶,至今稱為「孝弟許家」雲。 後人作歌嘆道:「今人兄弟多分產,古人兄弟亦分產。 古人分產成弟名,今人分產但器爭。 古人自污為孝義,今人自污爭微利。 孝義名高身並榮,微利相爭家共傾。 安得盡居孝弟裡,卻把鬩牆人愧死。 」 第二卷 兩縣令競義婚孤女 風水人間不可無,也須陰駕兩相扶。 時人不解蒼天意,枉使身心着意圖。 話說近代浙江衢州府,有一人姓王,名奉,哥哥姓王,名春。 弟兄各生一女,王春的女兒名喚瓊英,王奉的叫做瓊真。 瓊英許配本郡一個富家潘百萬之子潘華,瓊真許配本郡蕭別駕之子蕭雅,都是自小聘定的。 瓊英年方十歲,母親先喪,父親繼歿。 那王春臨終之時,將女兒瓊英托與其弟,囑付道:「我並無子嗣,只有此女,你把做嫡女看成。 待其長成,好好嫁去潘家。 你嫂嫂所遺房奩衣飾之類,盡數與之。 有潘家原聘財禮置下莊田,就把與他做脂粉之費。 莫負吾言!」囑罷氣絶。 殯葬事畢,王奉將侄女瓊英接回家中,與女兒瓊真作伴。 忽一年元旦,潘華和蕭雅不約而同到王奉家來拜年。 那潘華生得粉臉朱唇,如美女一般,人都稱玉孩童。 蕭雅一臉麻子,眼瞘齒露,好似飛天夜叉模樣。 一美一醜,相形起來,那標緻的越覺美玉增輝,那醜陋的越覺泥塗無色。 況且潘華衣服炫麗,有心賣富,脫一通換一通。 那蕭雅是老實人家,不以穿著為事。 常言道:「佛是金裝,人是衣裝。 世人眼孔淺的多,只有皮相,沒有骨相。 」王家若男若女,若大若小,那一個不欣羡潘小官人美貌,如潘安再出,暗暗地顛唇簸嘴,批點那飛天夜叉之醜。 王奉自己也看不過,心上好不快活。 不一日,蕭別駕卒於任所,蕭雅奔喪,扶柩而回。 他雖是個世家,累代清官,家無餘積,自別駕死後,日漸消索。 潘百萬是個暴富,家事日盛一日。 王奉忽起一個不良之心,想道:「蕭家甚窮,女婿又醜。 潘家又富,女婿又標緻。 何不把瓊英、瓊真暗地兌轉,誰人知道?也不教親生女兒在窮漢家受苦。 」主意已定,到臨嫁之時,將瓊真充做侄女,嫁與潘家,哥哥所遺衣飾莊田之類,都把他去。 卻將瓊英反為己女,嫁與那飛天夜叉為配,自己薄薄備些妝奩嫁送。 瓊英但憑叔叔做主,敢怒而不敢言。 誰知嫁後,那潘華自恃家富,不習詩書,不務生理,專一嫖賭為事。 父親累訓不從,氣憤而亡。 潘華益無顧忌,日逐與無賴小人酒食遊戲。 不上十年,把百萬家資敗得罄盡,寸土俱無。 丈人屢次周給他,如炭中添雪,全然不濟。 結末迫于凍餒,瞞着丈人,要引渾家去投靠人家為奴。 王奉聞知此信,將女兒瓊真接回家中養老,不許女婿上門。 潘華流落他鄉,不知下落。 那蕭雅勤苦攻書,後來一舉成名,直做到尚書地位,瓊英封一品夫人。 有詩為證: 目前貧富非為準,久後窮通未可知。 顛倒任君瞞昧做,鬼神昭鑒定無私。 看官,你道為何說這王奉嫁女這一事?只為世人便顧眼前,不思日後,只要損人利己,豈知人有百算,天只有一算。 你心下想得滑碌碌的一條路,天未必隨你走哩!還是平日行善為高。 今日說一段話本,正與王奉相反,喚做「兩縣令競義婚孤女」。 這樁故事,出在梁、唐、晉、漢、周五代之季。 其時,周太祖郭威在位,改元廣順。 雖居正統之尊,未就混一之勢。 四方割據稱雄者,還有幾處,共是五國、三鎮。 那五國?周郭威、南漢劉晟、北漢劉旻、南唐李升、蜀孟知祥。 那三鎮?吳越錢旻、湖南周行逢、荊南高季昌。 單說南唐李氏有國,轄下江州地方。 內中單表江州德化縣一個知縣,姓石,名璧,原是撫州臨川縣人氏,流寓建康。 四旬之外,喪了夫人,又無兒子,止有八歲親女月香和一個養娘隨任。 那官人為官清正,單吃德化縣中一口水。 又且聽訟明決,雪冤理滯,果然政簡刑清,民安盜息。 退堂之暇,就抱月香坐于膝上,教他識字。 又或叫養娘和他下棋、蹴足匊,百般頑耍,他從旁教導。 只為無娘之女,十分愛惜。 一日,養娘和月香在庭中蹴那小小球兒為戲。 養娘一腳踢起,去得勢重了些,那球擊地而起,連跳幾跳的溜溜滾去,滾入一個地穴裡。 那地穴約有二三尺深,原是埋缸貯水的所在。 養娘手短攪他不着,正待跳下穴中去拾取球兒。 石壁道:「且住。 」問女兒月香道:「你有甚計較,使球兒自走出來麼?」月香想了一想,便道:「有計了。 」即教養娘去提過一桶水來,傾在穴內。 那球便浮在水面。 再傾一桶,穴中水滿,其球隨水而出。 石壁本是要試女孩兒的聰明,見其取水出球,智意過人,不勝之喜。 閒話休敘。 那官人在任不上三年,誰知命裡官星不現,飛禍相侵。 忽一夜倉中失火,急去救時,已燒報官糧千餘石。 那時米貴,一石值一貫五百。 亂離之際,軍糧最重。 南唐法度,凡官府破耗軍糧至三百石者,即行處斬。 只為石壁是個清官,又且火災無數,非關本官私弊,上官教替他分解保奏。 唐主怒猶未息,將本官削職,要他賠償。 估價共該一千五百餘兩,把傢俬變賣,未盡其半。 石壁被本府軟監,追逼不過,鬱成一病,數日而死。 遺下女兒和養娘二口,少不得着落牙婆官賣,取價償官。 這等苦楚,分明是:屋漏更遭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 第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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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奇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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