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哥回家,對童奶奶說了前後。 童奶奶道:「好混帳的杭子呀!錢是什麼,拿着命不要緊哩!這理刑衙門是甚麼去處,這內官子的性兒,你惹發了他,你還待收的住哩!」拿過個首帕來踅了踅頭,換上了件毛青布衫,脫了白綾裙子,問對門吳嫂兒借了條漂藍布裙子穿上,腰裡扁着幾百錢,僱了個驢,騎到太仆寺街四眼井旁邊管東廠陳公外宅,下了頭口,打發了驢錢,往門裡竟闖。 看門的攔住,道:「呀!那裡這撒野的堂客!這是甚麼去處,你竟往裡闖?虧我看見;你要三不知的闖進去,老公正在廳上看著人擺桌子哩,你這不做弄殺我了!」童奶奶望着那人拜了兩拜,說道:「我不曉的新近立了規矩,我只還當常時許我不時的走來。 」看門的道:「你是誰?我不認的你。 」童奶奶道:「我是童夥計娘子。 我來替當家的還銀子哩,要親見老公,還見太太。 」從腰裡扯出三百黃錢,值着四錢多銀子哩,遞與那看門的,道:「這幾個錢送與爺買鐘酒吃,煩爺替我稟聲。 」那看門的見童奶奶為人活動,又有幾分姿色,不忍的拒絶,最要緊又是那三百黃錢的體面,隨滿口答應道:「這大街上不便,奶奶請到門房,屈待略小坐一會兒,我替奶奶稟去。 」那看門人把錢裝在兜肚裡面,蹭到廳前,灑着手旁站着。 不多一會,陳公看見,問道:「你待稟甚麼?」那看門的跪下,稟說:「童夥計的娘子來見老公合太太哩。 」陳公說:「他見我待怎麼?有甚麼話說?」那看門的道:「不知他待稟甚麼。 他只說他漢子沒天理,拿着老公的銀子養活了他這們些年,不報老公的恩,當着太太的壽日頂撞老公,叫老公生氣,他來替老公合太太磕頭,認賠老公的銀子。 」陳公道:「他就是這們說麼?他說他漢子沒天理,負我的恩麼?」看門的道:「可不是他說的怎麼?」陳公道:「你說這童銀狗攮的,人皮包着一付狗骨頭,還不如個老婆省事哩!那老婆也好個模樣兒?」看門的道:「俊俊兒的,風流不醜。 」陳公道:「你叫他進來。 」 童奶奶走到階下,磕了四個頭。 陳公問道:「你是童銀的媳婦兒麼?」童奶奶道:「小的就是。 」陳公道:「你剛纔說你男子漢沒天理,負了我的恩。 你只這兩句話就是有良心的人,我的氣消了一半。 」童奶奶綽了這個口氣隨道:「可不小的說來?他硬着個脖子,聽人句好話麼!說老公待交帳收鋪子哩,沒有銀子交,算計待交那打就的首飾。 小的這們再三的說:‘那貨低假,良心過不去,還不的老公。 咱一家子頂的天,踩的地,養活的肉身子,那一點兒不是老公的。 你哄騙老公,就合哄了天的一樣,神靈也不佑你。 你有銀就一一的還了老公,老公見咱沒飯吃,自然有別的生意看顧咱,渾深舍不的凍餓着你。 你要沒銀子,你倒是老實在老公上乞恩。 只怕老公可憐你這們些年的夥計,饒了你也不可知的。 如老公必欲不饒,脫不了咱家所有的,那個不是老公賞的?咱變換了來賠上。 你只別拿着這假杭杭子哄老公。 ’他那裡肯聽這話,只說:‘沒帳,沒帳!咱老公家希罕這個哩,過過眼,丟在一邊去了,還待出世哩麼?’天也不容他!叫老公看出來了,還不認罪,還敢合老公頂嘴,這不是尋死麼!」 陳公道:「你的意思是待怎麼?」童奶奶道:「小的的意思:這們忘恩負義的人,發到理刑那裡監追,打殺也不虧他;只是小男小女都要靠他過日子,天要誅了他,就是誅了小的一家子一般。 望老公掣他回來,叫他討個保,叫他變了產賠老公的,免發理刑追比。 」陳公道:「這不難麼。 我看你好人的面,我知道,有處。 你家去,我叫人寫票子提他回來。 」童奶奶千恩萬謝辭了出門。 陳公果然把童七監裡提出,分付道:「我看你媳婦是個好人,免你監追比較,銅貨六百兩,量賠三百兩,限兩個月交完。 再敢抗拒,全追不饒。 」 童七見把他發到周百戶那裡,自料家業凋零,更且性命不保,無門可救,只是等死,不料得他媳婦一片虛頭奉承,輕輕脫了虎口,免了三百兩紋銀。 人說"家有賢妻,男兒不遭橫禍';況有智婦,何慮災患不消?但不知童七運氣何如,將來怎生結束,且看後回再說。 第七十一回 陳太監周全夥計 宋主事逼死商人 逢人盡說縉紳家,滿口自矜誇。 幹了朝廷好事,只知一地胡拿。 性有剛柔,事應輕重,出自岡叉。 人品須妥當,管他沒有鷄巴! ——右調《朝中措》 第28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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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第28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