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這瘡明白是刀砍的,敷上刀瘡藥,這們少年血氣旺的人,破着一個月,長得好好的,誰叫你自不謹慎,行了房,把瘡弄得頑了?這要不費百日工夫,這條胳膊就要不姓狄了!」 狄員外聽說,甚是耽心,送了一兩開箱喜錢。 那艾前川將瘡用水洗淨,說:「要上加蝕藥,將丁皮腐肉盡數蝕去,方好另上細藥,才好生肌。 這敗肉得四五日的工夫方可蝕盡,可是要忍些疼兒。 我今日住下,晚上替你敷上蝕藥,再留下兩帖膏藥與你。 我明日起早,你着人且送我家去。 我安一安家,收拾些藥。 這藥都是貴物,還得到家折損些甚麼才好修合哩。 」狄員外道:「這往返一百四五十里地哩,好辛苦走路呀。 該用什麼藥,你開出單來,咱叫人府裡買去,家裡我也叫人送糧米去安家。 」艾前川道:「這必定還得自己到家。 一應珍珠、冰片、牛黃、狗寶、朝腦、麝香,都是我自己收着,沒教別人經手;這升輕粉、打靈藥、切人參、蒸天麻,都要一副應用的器具哩,這都要費措處,我自己不到家,怎麼成得?脫不了這蝕敗肉還是四五日的工夫。 這四五日裏邊,我到家不都俱各完了?」 狄員外見留他不住,只得許他次早家去。 明早起來,打發他吃了飯,備了騾子,叫了覓漢跟着,稱了三兩銀子,叫他自家隨便買藥。 他又不肯直捷收去,說道:「不消銀子。 這藥就只珍珠是貴藥,我家裡有收着的。 新近一個販珍珠的客人來,我換了他有半斤,都是豌豆大滾圓的珠子。 這藥使不的二兩多銀就夠了。 冰片,咱家裡也有。 除了這兩件,別的甚麼黃芪、甘草、芍藥、當歸,那能使幾個錢?咱是一家人,何必論這個?」狄員外道:「雖是家裡有,可也要使錢買,把這銀子收了倒好。 」 這艾前川口裡說著推辭的話,已是把銀子袖到袖中去了。 狄員外送他上了頭口,說道:「第四日準準的望你來到。 」千叮萬囑而別。 狄希陳那日臨睡的時節,艾前川與他洗淨了瘡上了蝕藥,貼了五虎膏。 睡到五更,這瘡一步步疼得緊將上來。 狄希陳叫他父親與艾前川說知。 艾前川道:「這要蝕去敗肉,怎得不疼?我昨日已是說了,這壞了的瘡,叫他起死回生哩。 要一點苦也不受,你倒肯呀?」 及至艾前川行後,這瘡一時疼似一時,一刻難挨一刻,疼的發昏致命,噁心眼花,只是願死,再不求生。 再要問他聲所以,那裡得個艾前川撾到跟前! 疼到半夜,一陣陣只要發昏死去,狄員外只得替他揭了膏藥,用溫湯洗淨,只見那瘡都變了扭黑的顏色,蝕有一指多深,把肉都翻出朝外,漸覺疼稍可忍。 卻說艾前咱以得家內,那裡什麼合藥!拿着那狄家的四兩花銀糴米稱面的快活。 跟去的覓漢見他第四日不肯起身,再三央請他,甚麼是肯動!見覓漢催得緊了,方說:「那瘡是個治不好的低物件,我看你家又是個捨不得錢的人家,這瘡難治!我不去了!你牽了騾子去罷。 」覓漢道:「好你呀,這是說的甚麼話!你不治。 可也早說,怎麼耽擱這幾日?你怎麼就知道俺主人家是個捨不得錢原?俺主人家七十的人了,只有這一個小主人家,甚麼是大事?你要錢,明講!怎麼耽誤着人家的病哩!」 艾前川道:「你要叫我治這個瘡,你流水家去與我二十兩銀!先與我十兩,其餘的十兩立個帖兒,待我治好了謝我。 要依我如此,你到家拿了十兩銀和立的帖子來,我就去!要不依我,我就不消來!我待往泰安州燒香去哩!」 覓漢無可奈何,只得牽了騾子獨自四家,將艾前川的說話,一一對狄員外說了。 不知狄員外如何措處?其說甚長,再聽後回述說。 第六十七回 艾回子打脫主顧 陳少潭舉薦良醫 一膏能值幾?末藥豈錢多? 貪心如壑是瘡科,惟願將人全產往家馱。 細君心亦恨,干仆怨難磨。 毀傷廚櫃與爐鍋,準去紫花皮襖沒騰挪。 ——右調《南柯子》 自從艾前川去後,狄希陳那瘡疼的見鬼見神,殺狼地動的叫喚。 只得將膏藥揭去,末藥洗淨。 雖然痛覺少止,那瘡受了那毒藥的氣味,扭黑的鎖住了口,只往裡蝕。 等那艾前川到,一日即同一年,極的個狄員外眼裡插柴。 等到第四日,狄員外就象臥不定的兔兒一般,走進走出,甚是心焦。 等到午轉時候,遠遠的不見艾前川,只見跟他去的那個覓漢騎了騾子回來。 狄員外不見艾前川來到,問了一聲,給了個閉氣。 覓漢把自己那怎樣央他,與他那要銀子立文書怎樣刁蹬的情節,一一說了。 狄員外乍然聽見,那痛兒子的心盛,也不免躁極了一會,隨即轉念,說道:「罷,罷!這是用他救命哩,合他賭的氣麼?甚麼是先與十兩,後與十兩,又好立張文書!我爽利就把這十兩銀一總與了他。 他若有本事一日治好了,也是這二十兩謝禮。 你去吃了飯,我設處了銀子,你把咱那黃騾合那青騍騾喂上,你騎着一個,牽着一個,快些回去接了他來;就今日趕不進城去,你就在東關裡宿了,明日早進城。 我趕日西專等你到。 這騾只怕乏了,留下他罷。 」 第269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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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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