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的惡物,若沒有制伏他的東西,這惡獸逼人,豈還成個世界?猛惡莫如虎豹,誰知天生一種六駁出來。 那六駁生的不大,相亦不凶,偏是那虎豹正在那裡剪尾作威,一聽見了他的聲音,唬得俯伏在地,垂頭閉眼,抿耳攢蹄,直待那六駁劈開胸脯,取出心肝嚼吃。 那龍蛇蛟蜃只略略翻一翻身,那幾千百頃的高岸,登時成了江湖,幾千百萬人家葬于魚鱉。 他只見了寸把長的蜈蚣,就如那蛐蟮見了鷄群的一樣。 那賴象就如山大的一般凶物,撞着不可意的人,把鼻子伸將開來一卷,往上一丟,跌成肉醬;偏是那小小的老鼠慣會制他,從他那鼻孔中走到他腦袋裏面,叨吃他的腦髓。 於是凡見了地上有個小小窟窿,把那蹄來踏住了窟窿,動也不敢一動。 蝎子是至毒的東西,那蝎虎在他身邊周圍走過一圈,那蝎子走到圈邊,即忙退縮回去,登時就枯幹得成了空殻。 堅硬如鐵的磁石,被那米星大的金剛鑽,鑽得颼颼的風響。 天下那不怕天不怕地的漢子,朝廷的法度丟在腦門後邊,父母的深恩撇在九霄雲外,那公論清議只當耳邊之風,雷電鬼神等於弁髦之棄;惟獨一個二不棱登的婦人制伏得你狗鬼聽提,先意承志,百順百從。 待要指出幾個證來,掛一漏萬,說不盡這許多,且只說一兩個大來歷的: 漢高祖是個皇帝老官,那樣的英雄豪傑,在芒碭山中連一個「白帝子」都攔腰斬斷,那個老婆呂雉便有多大的神通,在他手內,就如齊天大聖在如來手掌之中,千百個跟斗只是打不出去。 象這樣的皇帝車載斗量,也不止漢高祖一個。 我朝戚太師降得那南倭北敵望影驚魂,任憑他幾千幾萬來犯邊,只遠遠聽見他的炮聲,遙望見他的傳風號帶,便即抱頭鼠竄,遠走高飛。 真是個殺人不迷眼的魔王!怎樣只見了一個言不出眾、貌不驚人的令正就魂也不附體了?象這樣的大將軍,也不止戚太師一個。 有一個高谷相公往省城去科舉,從一個村中經過,天色已晚。 要尋一個下處,再四沒處可尋,只見那合村男女忙劫的不了,問其所以,都說:「這村中有一個烏大王的廟。 這烏大王極有靈聖,每年今月今日要合村的人選一個美貌女子,穿著的甚是齊整,用笙簫細樂、彩轎花紅送到廟裡,與那烏大王為妻。 那時正是烏大王成親的吉日,所以合村之人,是男是女,俱要到廟中供應,所以沒有工夫下客。 」這相公聞知此事,說道:「待我也到廟中觀看。 」背了行李,走進廟中,只見廟中燈燭輝煌,酒筵齊備,一個十六七歲的美貌佳人先在那廟中伺候。 大約有一更時候,烏大王將到的時節,眾人俱漸漸的迴避盡了。 高相公自己一個走進廊下睡臥,且看果然有甚麼烏大王走來。 須臾,鼓打三更,只聽得颯颯風響,自遠至近,漸到廟來。 只見前邊擺列着許多頭踏,又有許多火把紗燈;臨後方是那烏大王,坐著八轎,穿著紅袍玉帶,戴着金幞頭,由中門而入,大聲說道:「怎得廟中有生人氣?必有奸細潛藏,與我細加搜簡!」只見一個鬼怪,一腳跨進廊內,旋即縮退出來,稟道:「有相公在內。 」烏大王佯然不睬,竟到殿上。 高相公也隨即走堂中,說:「高某一介貧儒,赴省科舉,路由於此。 知大王今夕成親,願效賓相之力,以成佳禮。 」那烏大王喜道:「既是文人,願藉為禮。 」高相公將那贊拜、合卺、牽紅、撒帳之儀,甚是閒雅。 禮成之後,烏大王與新夫人次序坐定,便讓高相公隅坐俯觴。 酒至半酣,高相公道:「小生攜有鹿脯,可以下酒,願獻之大王。 」烏大王喜允。 高相公從廊下取出鹿脯,攜了匕首,席上大刀闊斧,將鹿脯披切開來,與烏大王隨切隨吃。 高相公用心得久,眼看得專,趁烏大王取脯之時,將那匕首照着烏大王的手儘力使那匕首一刺,正中右手。 烏大王嗡得一聲,一陣狂風,不知所往。 高相公見烏大王與那班群妖諸怪絶無蹤影,挑明了燈燭,將那餘剩的杯盤從新的大嚼,一面問那女子的來歷。 他說是鄰村莊戶之家,一來也是輪該到他身上合做烏大王的夫人,二則也因是繼母貪圖眾家的六十兩財禮,情願賣到死地:「今得相公救了性命,真是重生再長,感激不盡!」 第249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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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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