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道:「哎!說那裡話!他小,我沒奈何的帶了他來。 他是咱晁家甚麼人?叫他在晁家住着。 咱晁家的人也不是好惹的。 」晁無晏道:「這倒沒帳。 老七雖是有些扎手,這七十六七歲的老頭子,也‘老和尚丟了拐,能說不能行’了。 我倒還有句話囑付你:若老七還待得幾年,這小璉哥不又大些了?我的兒也不賴的,他自然會去搶東西,分絶產,這是不消說了。 要是老七死的早,小璉哥還小,你可將着他到那裡,搶就合他們搶,分就合他們分,打就合他們打。 這族裡頭一個數我,第二個才數老七。 沒了我合老七,別的那幾個殘溜漢子老婆都是幾個偎濃咂血的攮包,不消怕他的。 其次就是宅裡三奶奶,這不也往八十里數的人了?要見老人家沒了,這也是咱的一大股子買賣。 只是他丈人姜鄉宦扎手,就是姜鄉宦沒了,他那兩個兒也不是好惹的;這個你別要冒失,見景生情的。 晁邦邦那一年借了趙平陽的二十兩銀子,本利都已完了,我是中人,文書我收着在皮匣子裡頭哩。 他問我要,我說:‘趙平陽把你的文書不見了。 ’我另教人寫了個收帖給他,沒給他文書。 待我沒了,你先去和晁邦邦說,你說:‘趙平陽着人來,說你取了他二十兩本錢,這六七年本利沒還一個,說俺是中人,他待告狀哩。 你要肯給俺幾兩銀子,俺到官只推不知;你要不給俺幾兩銀子,俺就證着,說取銀子是實,俺漢子是中人,他為俺漢子沒了,要賴他的。 ’晁邦邦是個小膽的,他一定害怕,極少也給咱十來兩銀。 若是晁邦邦唬他不動,你可到趙平陽家,你說:‘晁邦邦那年取銀子的文書,俺家收着哩,你有本事問他要的出來,俺和你平使,四六也罷。 ’你休要忘了。 」晁無晏正說著,把手推了兩下子床,說道:「老天,老天!只叫我晁二再活五年,還干多少的要緊事,替小璉哥還掙好些家當!天老爺不肯看顧眼兒,罷了,罷了!」 郭氏道:「你有話再陸續說罷,看使着你。 你說的話,我牢牢的記着,要違背了一點兒,只叫碗口大的冰雹打破腦袋!」晁無晏果然也就不說了。 過了一宿,睡到天明,就啞了喉嚨,一日甚于一日,後來說的一個字也聽不出了。 睡了幾日,閻王又差人來敦請,晁無晏象牛似的叫了幾聲,跟的差人去了。 郭氏也免不的號叫了一場。 與他穿了幾件隨身的粗布衣裳,做了一件紫花道袍,月白布棉褲、藍梭布襖都不曾與他裝裹;使了二兩一錢銀買了二塊松木,使了五百工錢包做了一口薄薄棺材;放了三日,穿心杠子抬到墳上葬埋。 合族的男婦都因晁夫人自來送殯,別人都不好不來。 晁思才見得出殯甚是苟簡,棺木甚是不堪,抱了不平,說道:「小二官也為了一場人,家裡也盡成個家事,連十來兩銀的棺材也買不起,一個經也不念,紙繚也不做幾着,鼓吹也不叫幾名,拉死狗的一般!這姓郭的奴才安着甚麼心腸?好不好,我撏頓毛給你!俺孫子兒沒了,連說也不合眾人說聲,頂門子就出,有這等的事?我就滴溜溜腳子賣這奴才!小璉哥我養活着他!」在墳上發的象醬塊似的。 這郭氏不慌不忙走向前來對著眾人問道:「這發話的老頭子是咱家甚麼人?」眾人說道:「是七爺,咱戶裡的族長。 」郭氏道:「我嫁了晁二也將及一年,我也沒見這位七爺往俺家來,我也沒見俺往七爺家去,我自來沒聽見有甚麼七爺、七奶奶的!嫌材不好,這是死才活着可自己買的!嫌出的殯不齊整,窮人家手裡沒錢!我也知不道咱戶族裡還有這幾位,也不知是大爺、叔叔、哥哥、兄弟的,我只當就止一位三奶奶來送了一兩銀子,我換了錢攪纏的抬出材來!我也早知道咱戶裡還有七爺這幾位,我不排門去告助?也象三奶奶似的,一家一兩,總上來七八兩銀子,甚麼殯出不的?甚麼經念不的?我肯把漢子這們等的拉出來了麼?」 晁思才說:「你這話也沒理!你家死人,教俺助你?」郭氏道:「俺家死人罷呀,累着你那腿哩,你奴才長、奴才短的罵我?你憑着甚麼提溜着腿賣?你一個低錢沒有濟助的,一張紙也割捨不的燒給那孫子,責備出的殯不齊整哩,又是不唸經哩,撒騷放屁的不羞麼?我勸你差不多罷,俺那個沒了,沒人幫着你咬人,人也待中不怕你了!你別嫌俺的殯不齊整,只怕你明日還不如俺哩!」 晁思才氣的暴跳,說道:「氣殺我!氣殺我!我從幾時受過人這們氣?他說我明日出殯不如他,我高低要強似他!」郭氏道:「你怎麼強似俺呀?你會做跺塑像拿泥捏出俺這們個八九歲的兒來麼?」晁思才道:「你說我沒兒呀?我用不著兒!我自己打下墳,合下棺材,做下紙紮!」郭氏道:「你打下墳,合下材,可也得人抬到你這裡頭。 你沒的死了還會自己爬!」 晁思才道:「怎麼?沒的俺那老婆就不抬我抬罷?」郭氏道:「看你糊塗麼!你拿着生死簿子哩?打哩你那老婆先沒了,可這不閃下你了?就算着你先沒了,你這一生慣好打搶人家的絶產,賣人家的老婆,那會子,你那老婆不是叫人提溜着賣了,就是叫人搶絶產唬的走了,他還敢抬你哩!」 第21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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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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