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次天晚上來,晁梁對晁夫人說道:「這天待黑上來了,屋裡擺的滿滿的,咱在那裡鋪床?」晁夫人說:「鋪甚麼床?丫頭教他外頭來睡,你自己關門閉戶的罷。 」晁梁說:「娘合我的床,沈姐的床,都鋪在那裡?」晁夫人道:「我合你沈姐在炕上睡罷。 怎麼又鋪床?」晁梁說:「娘說新人該住新房,怎麼又不來住了哩?」晁夫人道:「你合你媳婦兒是新人,誰是新人?」晁梁還不懂的,還只說是教他媳婦自己在新房睡哩。 到了後晌,他還在晁夫人炕上磨磨。 晁夫人道:「這昝晚的了,咱各人收拾睡覺。 小和尚,你也往你屋裡去罷。 」晁梁還掙掙的脫衣裳、摘網子,要上炕哩。 晁夫人道:「你往自家屋裡去罷。 你待怎麼?」晁梁說:「娘是待怎麼?叫我往那屋裡去?」晁夫人道:「你看這傻孩子!你往後頭你媳婦兒屋裡合你媳婦兒睡去,我從今日不許你在我腳頭睡了。 」晁梁道:「真個麼?」晁夫人道:「你看!不是真個,是哄你哩?」晁梁道:「這我不依!每日說娶媳婦兒,原來是哄我離開娘。 這話我不依,這是哄我。 」上了炕就往被子裡鑽。 晁夫人道:「好謅孩子,別要睡倒,起來往後頭去。 」見晁夫人催的他緊了,把眼擠了兩擠,呱的一聲就哭,把個頭拱在晁夫人懷裡,甚麼是拉的他起來!不由的晁夫人口裡說道謅孩子,眼裡撲簌撲簌的流淚。 春鶯起先見了只是笑,後來也縮搭縮搭的哭起來了。 輪該晁鳳娘子在屋裡上宿。 晁鳳娘子說道:「這可怎麼樣着?不然,且教叔叔在這炕上睡罷。 」晁夫人道:「你就沒的家說!可也要取個吉利!好兒,聽娘說,你去合媳婦兒睡了,你明日早起來看娘。 」晁梁聽說,越發的痛哭起來了。 晁夫人說:「好謅孩子,你是待怎麼?」晁梁說:「我不怎麼,我只待還合娘睡。 」晁夫人說:「你合我睡,你媳婦兒哩?」晁梁說:「俺媳婦兒合沈姐睡,我合娘睡。 」晁夫人說:「好謅!你怎麼知文解字做秀才來?你見誰娶了媳婦兒還合娘睡的?」晁梁道:「要不合沈姐都往那屋裡去,我合娘在大床上,俺媳婦兒合俺姐在那窗戶底下炕上。 」晁夫人說:「好兒,別要毆氣,好好兒往那屋裡睡了,明日早起來看娘。 」 晁梁倒沫,晁夫人發燥,春鶯合晁鳳媳婦怪笑的。 晁夫人道:「這是人間的個大禮。 你今年十七歲了,進了學,冠了巾,你還小哩?那裡一個娘的話也不聽?這不眼下考科舉哩?你沒的往省下進場,京裡會試,你也都叫娘跟着你罷?你要做了官,也叫娘跟着你同上堂?這天已是三更了,我害困,你急趕到屋裡,打不了個盹也就天明了。 起來,我送了你屋裡去。 」扯着晁梁的手往外走,晁梁往後掙,晁夫人說:「好孝順兒!一個老娘母子,你掙倒了罷?」那個光景,通似逃學的書生不肯赴學的模樣。 無奈晁夫人拉著往外走,晁梁只得擦眼抹淚的去了。 晁夫人送下他,教他關上門,然後自己回到房中。 晁夫人雖是強了他去了,心裡也未免熱呼辣的。 只是晁梁在自家屋裡也沒睡覺,哭了一大會子。 晁夫人也沒闔眼。 撞了明鐘,只見晁梁已來門外敲門,晁夫人叫人與他開了門,晁夫人說:「這們早起待怎麼?你在我腳頭再睡會子。 」晁梁放倒頭鼾鼾的睡到日頭大高的,姜家來送早飯,方纔起來。 晁夫人對著姜夫人告訴晁梁夜來淘氣,姜夫人說是好,說是天性。 到了晚上,又淘了無數的氣,他不肯去,晁夫人千哄萬哄的去了。 從此每日晚間挨抹到三四更才去,沒等到五更就往晁夫人屋裡來腳頭一覺,成了舊規。 晁夫人心裡疼的慌,說道:「你聽我說,別要這們晚去早來的。 我等你媳婦兒過了對月,我把這重裡間替你拾掇拾掇,你合媳婦兒來住,我合你姐可在這外間裡守着你。 」 晁梁喜的那嘴裂的再合不上來。 沒等對月,他催着晁夫人把那裡間重糊了仰塵,糊了牆,綠紗糊了窗戶,支了萬字藤簟涼床、天藍冰紗帳子,單等過了對月就要來住。 春鶯說:「只怕他娘子嫌不方便不肯來。 」晁夫人道:「咱別管他;他叫咱替他收拾房,咱就替他收拾。 等他媳婦兒不肯來,他就沒的說了。 」誰知他娘子知道收拾了房,更是喜歡,說道:「一個七八十歲的老娘母子丟在一座房裡,自家住着也放心麼?清早黑夜守着些兒好。 」 到了五月十五,姜小姐回去娘家,只住三四日就來了,與晁梁都搬到裡間裡來,早起後晌,都在晁夫人腳頭睡會子才去,每宿合媳婦都還到晁夫人炕前看一兩遭。 若看外邊,真象兩個吃奶的孩子,不知背後怎麼成精作怪,那姜小姐漸漸的皮困眼澀,手腳懶抬,乾嘔噁心,怕吃飯,只好吃酸。 晁夫人知道是有喜事,叫了靜業閹陳姑子諷誦五千卷《白衣觀音經》,又許與白衣大士掛袍。 光陰迅速,不覺又是次年四月十五日辰時,去昨年畢姻的日子整整一年,生了一個白胖旺跳的娃娃。 喜的晁夫人繞屋裡打磨磨,姜夫人也喜不自勝。 第19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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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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