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一日冬至,縣官拜過牌,往東昌與知府賀冬,留着待飯,晚上沒回縣來。 典史又是一過路運糧把總請在衙門裡吃酒。 天有一鼓時候,霎時監內火起。 人去報了典史,那典史策馬回縣,進了大門,報說女監失火。 典史進入監內,正見刑房書辦張瑞風兩截子在那裡章章徨徨的督人救火。 幸得是西北風往東南刮,是空去處,不曾延燒。 典史問:「是怎麼起火?」都回說:「是珍哥房內火撲了門,不曾救出,不知是怎麼起火。 」不一時,將那珍哥住房燒成灰燼。 火滅了,掀開火內,燒死一個婦人,用席遮蓋。 次日,縣官回來,遞了失火呈子,把張瑞風打了十五板,禁子每人都是二十,委典史驗了屍,準家屬領埋。 晁書聽見這信,回去與晁夫人說了。 晁夫人連弔了幾點眼淚,說道:「也罷!也罷!死了也完了這殷子帳!只是死得苦些。 」當即叫晁鳳:「你到監裡看看,該怎麼算計,咱好鋪排。 」晁鳳進到監內,尋着值日的禁子,說道:「這娘娘子起頭進來,俺可也得了他的好處,臨了就給了俺這們個結果。 」晁鳳問說:「他是怎麼起的火來?」禁子說:「他關着門,火起就撲了門,人又進去救不的,誰知他是怎麼起的?」晁鳳揭開蓆子看了一看,也認不出一點甚麼來,只象個炭將軍似的躺在那裡。 晁鳳長吁了口氣,說道:「這麼個畫生般的人,弄成這們個模樣!」托禁子:「好生看著,我到家拿衣裳來裝裹他。 」 晁鳳來家回話,晁夫人連夜給他趕的白梭布褲,白梭布着身的布衫、小襖、大衫、白梭布裙、膝褲包頭,無一不備。 封了五錢銀子,叫囚婦們與他穿衣裳。 叫晁鳳也只在旁邊看著,不必到跟前。 又封出三兩二錢銀子與禁子們八個暖痛,叫把屍從天秤出來,別要從那牢門里拉。 再捎床被去裹着好秤。 又叫晁書用二十兩銀買了一副沙木,叫人在真空寺合材,就把屍抬到那寺裡入殮,借法嚴的房停泊,就央法嚴領齋唸經,若法嚴沒有房,智虛家也罷。 各自分投去了。 晁鳳拿着衣裳到了監裡,先把那三兩二錢銀子給了禁子,那禁子感激不盡,事事用心。 又與了囚婦們五錢銀子,果然與他七手八腳的穿了衣裳。 外面使紅被緊緊裹住,用布條縛了,用了桔槔秤出牆來。 那些囚婦都送到牆下說:「這些年,自有他進監,都吃他的殘茶剩飯,不曾受的饑餓。 」都也痛哭。 晁鳳叫人把屍板門抬了送到真空寺,借的法嚴閒房。 晁梁也還持了服到跟前看著入了殮。 次日請了十二位和尚與他建醮。 停了三日,用三兩銀買了一畝五分地給他出殯葬了。 晁夫人說是斷了這條禍根,雖是慘傷之中,又是歡喜。 三日,又叫晁書去他墳上燒紙,按節令也都差人與他上墳。 從古至今,這人死了的,從沒有個再活之理。 但這等妖精怪物,或與尋常的凡人不同,或者再待幾年,重新出世,波及無辜,也不可知。 再聽後回,且看怎生結果。 正是: 好人不長壽,禍害幾千年。 再說還魂日,應知話更長。 第四十四回 夢換心方成惡婦 聽撒帳早是痴郎 才子佳人都十七,並蒂芙蓉,着露嬌如滴。 相攜素手花前立,教人莫狀丹青筆。 出水鴛鴦相比翼,玉女金童,燭影搖紅色。 名懸金榜歡何極?相提只願偕琴瑟。 ——右調《蝶戀花》 古人男子三十而娶,女子二十而嫁,使其氣血充足,然後行其人道,所以古人往往多壽。 但古人生在淳龐之世,未凋未鑿之時,物誘不牽,情竇不起,這一定的婚娶之期所以行得將去。 如今處在這輕儇泄越的世界,生出來的都是些刁鑽古怪的人才,這些男女,偏那愛親敬長的良知與世俱沒,偏是這些情慾之竅,十一二歲的時節,都無所不知,便要成精作怪。 即狄希陳,母親管的也算嚴緊,年紀剛纔一十六歲,見了孫蘭姬便怎麼知道就慕少艾,生出許多計策,鑽頭覓縫的私通?他母親自己往府城尋他的初念,原是乍聞了這個信,心中發恨,算計趕到下處,帶他連那妓者采拔一頓,與他做個沒體面,使他也再不好往那妓者家去,使那妓者也便再不招他。 及至過了一夜,又走了一百里路,又因丈夫再三的囑咐,那發恨的心腸十分去了七分,那疼愛他的心腸七分倒添了三分。 若使走到下處,或是狄希陳桀驁不馴,或是那妓者虎背熊腰、年紀長大、撅嘴拌唇、撩牙扮齒、黃毛大腳,再若昂昂不採,這又不免「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 」怎禁乍時到了,先一個狄希陳唬的鬼也相似,躲躲藏藏,先叫那做娘的可憐而不可怒;一個十六七歲的美女,嬌嬌滴滴的迎將出來,喜笑花生的連忙與他接衣裳、解眼罩、問安請坐、行禮磕頭,這一副笑臉,那嚴婆的辣手怎忍下的在他臉上?所以不惟不惡,且越可愛起來。 又虧不盡適遇一個姑子來到,說:「前世已定的姻緣,割他不斷;往後將斷的姻緣,留輓不牢。 」狄婆子於是把罪發惡的排遣,盡數丟開,算道:「爽利留他兩日,等我上完了廟,送他二三兩銀子,好好送他回去,帶了兒子歸家,倘或處得過激,孩子生性惱出病來,悔就晚了。 」 第17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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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第17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