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來問甚麼的,大約都是這等活絡說話。 有那等愚人信他哨哄,一些聽他不出。 傳揚開去,都說是汪相公還魂顯聖,做了「天下游奕大將軍」,就是他媳婦魏氏擎着,有問禍福的,其應如響。 又因魏氏是個少婦人,又有指了問卜,多往他家來的,一日也就有許多香錢。 他額定每日要三十個白煮鷄子,一斤極釅的燒酒供獻,轉眼都不知何處去了。 後來在魏氏跟前常常現形,有時是汪為露的形狀,有時或是個皤然的老者,有時又是個嫣然的少年。 後來不止於見形,漸且至于奸宿。 起先也還許侯小槐走到跟前,後來他倒占住,反不許侯小槐摸一摸。 這邊侯小槐發話要到城隍手裡告他,又算計要央他那些徒弟們來勸他。 他說:「我這‘游奕大將軍’的官銜,城隍都是聽我提調的,那怕你告!那徒弟們沒有個長進的人,我先不怕他德來感動,又不怕他勢來相挾,我理他們則甚!你倒奪了我的老婆,反要告我!」呵呵的大笑。 他或有時不在,魏氏與侯小槐偷做些勾當,他回來偏生曉得,把魏氏下狠的凌虐,後來連話也不敢與侯小槐私說一聲。 金亮公與宗光伯、紀時中這伙門人,聽說汪為露這般靈異,約齊了同來到侯家。 他對魏氏說道:「學生們要來見我,你先出去迎接他們。 」金亮公等先見了魏氏,說道:「聞得先生顯魂說話,特來看看先生。 」魏氏引他們到神廚邊去,都剛纔跪下磕頭,只聽得神廚內說道:「有勞!有勞!前向若非諸賢弟濟助,我的骨殖几乎歸不成土,幸得諸賢弟的力量,還出了這等一個齊整大殯。 只是那不賢之妻,把我的銀子盡數都抵盜了回去,又在我墳上嫁人。 玉皇說我在陽世為人公平正直,孝弟忠信,利不苟取,色不苟貪,和睦鄉裡,教訓子孫,尊敬長上,不作非為,正要補我做個太子太師;後報說‘天下游奕大將軍’缺了官,要選這等一個正人君子沒有,只得把我補了這個官職,不止管南贍部洲的生死,還兼管那四大部洲的善惡。 雖也威風,卻只苦忙冗得緊。 因與魏氏前緣未盡,時常暫在人間。 」 金亮公道:「先生管攝那四大部洲的事體,有多少侍從?」他說:「掌管三千名紀善靈童,一萬名紀惡童子,一百萬巡察天兵。 」紀時中問道:「先生這天上的衙門,是添設的,是原來有的?」他說:「從天地開闢就有這個衙門。 」紀時中問說:「那個原舊的將軍那裡去了,卻又補了先生?」他說:「那原舊的將軍,玉皇怪他曠了職事,罰他下界托生去了。 」 紀時中道:「先生既掌管普天下的事體,又掌管這數百萬的天兵,怎不見先生暫離這裡一時,只時刻與師娘纏帳?」他說:「我神通廣大,眼觀千萬里,日赴九千壇,這法身不消行動,便能照管。 」紀時中道:「先生存日見不曾有這等本事,如何死了卻又有這等本事起來?」他說:「神人自是各別。 既做了神,自然就有神通。 」紀時中道:「既是做了神就有神通,怎麼那原舊的將軍便又神通不濟,曠了職業,貶到下界托生?」他說:「你依舊還是這等佞嘴!我不合你皮纏。 」 金亮公道:「先生說玉皇要補先生太子太師,這‘太子太師’卻是怎麼樣的官職?」他說:「這太子太師是教太子的先生。 」金亮公道:「玉皇也有太子麼?」他說:「玉皇就如下邊皇帝一樣,怎得沒有太子?如今見有三四個太子哩。 」金亮公說:「皇帝的太子後來還做皇帝,這玉皇又不死,從天地開闢不知多少年代,這些太子,這卻做些甚麼?安放在那裡?」他說:「那大太子托生下來做皇帝,其餘的都托生下方來做親王做郡王。 」 宗光伯問說:「這讀書的人死了去,這讀過的書也還記得麼?」他說:「怎不記得?若不記得,怎做得太子太師?」宗光伯問道:「如今先生讀過的書,難道都還記得不成?」他說:「玉皇因我書熟,故聘我做太子太師。 我若記不的了那書,那玉皇還要我做甚?」宗光伯道:「就先生在日曾講‘鬼神之為德’這章書,講得極透。 學生因日久遺忘了。 幸得先生有這等靈響,還望先生再講一講。 」他寂然再不做聲。 金亮公道:「先生既不肯賜教這一章書,把‘狐狸食之’的一句講一講。 」只見帳子裡面大喝一聲道:「被人看破行藏,不可再住,我去也!」突地跳下一隻絶大的狐狸,沖人而去。 魏氏就如久醉方醒,把那「游奕將軍」的神像扯去燒了,神廚拆毀,絹帳出洗來做了衣服裏子,白日黑夜也絶不見有汪為露的影響,當面磚上也沒了汪為露的形跡;也從此不聽的再有甚麼棒棰聲、砧板響。 只是那房子,侯小槐再也不復敢去居住。 第17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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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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