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小槐與魏氏害怕,不敢在內居住,仍舊挪到自己的原房;把這房子只是頓放糧食,安置傢伙,無事也沒人過去。 若是有人過來,定看見汪為露不在那當面地上躺臥,定是從房裡走將出來。 小膽的唬得喪膽忘魂的亂跑,倒是那大膽的踏住不動,看他的下落,他又三不知沒了蹤跡;所以連那糧食傢伙也都不敢放在那邊,騰空了屋,將那新開便門用土干坯壘塞堅固,門上貼了帖子,指人賃住。 有人傳了開去,說汪為露白日出見,所以沒人敢來惹那惡鬼。 鎖了街門,久已閒空。 因久沒人過去,不見甚麼形跡,只聞的作起聲來,或猛然聽的汪為露咳嗽,或是椎拍的砧聲亂響,或是象幾把刀剁的砧板亂鳴。 魏氏每到茅廁解手,常見汪為露巴了牆頭看他,再看又忽不見。 如此待了好幾個月。 一日,候小槐正與魏氏在那裡吃飯,只見一個整磚劈面飛來打在桌上,山崩似的響了一聲,幸得不曾中人,連那盛菜飯的碗也不曾打破,唬得侯小槐合魏氏魂飛魄散,從此口鼻裏邊連汪為露的字腳氣也不敢吐的。 自此以後,丟磚撩瓦、鋸房梁、砍門扇,夜夜替你開了街門,夜壺底都替鑽了孔洞,飯裏邊都撒上糞土。 侯小槐不免得討饒禱告、許願燒錢,一毫不應。 魏氏躲去娘家也還稍稍安靜,只是魏氏腳步剛纔進門,不知有甚麼耳報,即時就發動起來。 一日,魏氏正收拾往家去,侯小槐正在那邊打發他起身,只見魏氏把臉霎時間變的雪白,自己采打,敘說房幃中許多穢褻之語,學他不出口來;又責備他將銀子盡數抵盜家去,一宗宗說的款項分明;說玉帝因他做人端正,封他為「天下游奕大將軍」,掌管天下善惡,能知世人的過去未來之事。 叫魏氏畫他的形像,戴金幞頭、紅蟒衣、玉帶,出隊入隊的儀從,供養在家;叫魏氏擎了他的精魄做了師婆,出往人家去降神,說休咎,方準安靜饒免;將他的原屋做了供養他的佛堂;不然,還要把魏氏拿去做「天下游奕夫人」。 侯小槐跪在下面禱告哀求。 附了魏氏,責備侯小槐許多可惡。 又說:「這明水一鎮的只有狄賓梁一個君子;其次金亮公還是個好人;宗光伯凡事倒也虧他,只不該對了眾人揭我這些短處。 」又說:「我且暫退,限你二日畫像擎神,我來到任:如違了我的欽限,決不輕饒!」 魏氏方漸漸醒轉,還了人色,問他原故,茫然不覺,只苦通身疼痛。 請了魏才、戴氏前來商議。 魏才因叫他女兒擎神出馬做那師婆勾當,怎肯願意,只說:「等到三日,再作區處。 他若再來,我們大家向他再三哀求,只怕他也饒恕。 」坐了一歇,議論不定,戴氏領了魏氏同且回家。 侯小槐覺得甚是沒趣,門也不出,藏在家中。 到了三日,魏氏在娘家不敢回來,只見侯小槐廚房上面登時火起,照得滿天煙火。 魏氏聽知,只得叫他娘跟了,跑得回來,因水方便,街坊上救得火滅,卻不甚利害,剛得燒了個屋角。 謝了眾人回去,戴氏也還正在,只見魏氏照依前日發作起來,采鬢毛,揣腮打臉,罵:「大膽的淫婦!負義的私窠!我到說不與你一般見識,姑準你出馬擎神,不惟不叫你死,還照顧你賺錢養後漢子,取你三日,你聽那魏才老牛主意,不與我畫神,不許你出馬,如此大膽!我可也不要你出馬,也不用你做夫人,我只拿了你去,貶你到十八層地獄,層層受罪,追還抵盜的銀錢!」侯小槐合戴氏跪在下面只是磕頭。 把魏氏作踐一個不住才罷,許神許願的方纔歇手。 歇不得兩三日,又是一場。 侯小槐情願許他畫像,叫魏氏擎他出馬,揀了吉日,請了時山人來,依他畫了戴金幞頭、紅蟒衣、玉帶、皂靴,坐著八人轎,打着黃羅三檐涼傘,前後擺着隊伍,擇了個進神的吉日,喚了幾個師婆跳神喜樂,殺了豬羊祭祀,供養他在原住的明間上面,做了紅絹帳子。 這侯小槐原是個清門淨戶的人家,雖然擎了邪神,誰就好來他家求神問卜?他又附魏氏叫他掛出招牌,要與人家報說休咎,也只得依他掛出招牌。 未免也就有問福禍的人至。 這魏氏不曾做慣,也還顧那廉恥,先是沒有那副口嘴,起發的人,有留幾十文香錢的,也不曉得嫌低爭少,憑人留下,回答的那話又甚是艱澀。 又嫌魏氏不善擎神,往往作踐。 大凡事體,只怕不做,不怕不會。 這魏氏一遭生,兩遭熟,三遭就會,四遭也就成了慣家。 人有問甚麼的,本等神說一句,他就附會出再三句來。 有來問病的,他就說道:「這病不十分難為,閻王那裡已是上過牌了。 我與你去再三搭救。 搭救得轉,這是你的造化;若搭救不轉,這也只得信命罷了。 」或是來問走失,問失盜的,他說:「這拐帶的人,或是這盜物的人,我都曉得,只我不肯與人為仇。 你只急急往東南追尋便得;如東南不着,急往西北追尋,再沒有不遇之理。 若再追尋不着,不是還藏躲未動,就是逃逸無蹤。 看你造化。 」若有問那懷孕的是男是女,他就說:「是女胎。 你多與我這香錢,我與你到子孫娘娘面前說去,叫他與你轉女為男。 但不知他依與不依,若他果然依了,後來生了兒子,不惟你要謝那娘娘,還要另來謝我。 」 第171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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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第17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