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醒了轉來,這夢的前後記得一些也不差,從此以後果然忌了不吃田鷄;雖是在人家席上有田鷄做餚品的,街頭有田鷄賣的,饞得谷谷叫,嚥唾沫,只是忌了不敢吃。 他時刻只想著辛亥的七月初十日子時的劫數。 待了一年,一日,在朋友家赴席,席上炒得極好的田鷄,噴香的氣味鑽進他鼻孔內去,他的主意到也定了不肯吃,可恨他肚裡饞蟲狠命勸他破了這戒。 他被這些饞蟲苦勸不過,只得依他吃了,從這一日以後,無日不吃,要補那一年不吃的缺數,心裡想道:「夢中之事未必可信。 況姑娘早死,見有姑夫活在此間,難道陰司裡又嫁了別的不成?」雖是這等自解,那辛亥的死期時刻不敢忘記。 光陰易過,轉眼到了那年六月盡邊,祁伯常真是挨一刻似一夏的難過。 到了七月初八日,越發內心着慌,心裡想道:「注我該死於水,我第一不要過那橋,但是湖邊、溪邊、河邊、井邊,且把腳步做忌這幾日,再不然,我先期走上會仙山頂紫陽庵秦伯猷書房,和他伴住兩日,過了這日期。 總數就是懷山襄陵,必定也還露個山頂,難道有這樣大水沒了山頂不成?」 從初八日吃了早飯,坐了頂爬山虎小轎,走上山去,到了秦伯猷書房。 秦伯猷笑道:「你一定是來我這山頂躲水災了。 你住在這裡,且看甚麼大水沒過山來。 」同秦伯猷過了一夜。 次早,秦伯猷家使一個小廝說:「學裡師爺奉縣裡委了修志,請相公急去商議。 門子見在家中等候。 」秦伯猷對祁伯常說:「你來得甚好,且好與我管管書房。 這庵裡的道士下山去看他妹子去了,米面柴火,也都還夠這幾日用的哩。 」秦伯猷作了別,慢慢的步下山來,同了門子備了頭口,往城中學裡去了。 祁伯常住在庵內,甚為得計。 初九日,掌燈時候!下得大雨,與山下一些無異。 誰知那洪水正是從這山頂上發源,到了初十日子時,那紫陽庵上就如天河瀉下來的一般,連人帶屋,通似順流中飄木葉,那有止住的時候。 別人被水衝去,還是平水衝激罷了;這祁伯常從山上衝下,夾石帶人,不惟被水,更兼那石頭磕撞得骨碎肉糜,擱在一枝棗樹枝上。 秦伯猷那日宿在城內,一些也無恙。 又說那個陳驊,初九日上城去與他丈人做生日,媳婦也同了他去。 那丈人家因人客不齊,上得座甚晚。 他吃酒不上三鐘,就要起席。 丈人舅子再三的留他不住,定要起身。 進去別他的丈母,那丈母又自苦留。 媳婦也說:「家中沒有別事,天色又將晚了,又西曬炎熱得緊,你又不曾吃得甚麼,你可在此宿過了夜,明日我與你同回,豈不甚便?」誰知他心裡正要乘他娘子不在,要趕回去與他一個父妾上陣相戰,所以抵死要回家去。 離家還有十里之外,天色又就黑了,打了頭口飛跑,還有五六里路;冒了大雨,趕到家中。 也虧他這等迅雷猛雨的時候,還兩下里鳴金擂鼓大殺了一場,方纔罷戰息兵。 海龍王怕他兩個又動刀兵,雙雙的請到水晶宮裡,治辦了太羹玄酒,與他兩個講和。 因水晶宮裡快活,兩個就在那里長住了,不肯回家。 再說那狄員外。 真君自五月初五日到了明水,先到狄家門上坐了化齋,適值狄員外從裏邊出來,問說:「師傅從那裡來的?我這裡從不曾見你。 」真君道:「貧道在江西南昌府許真君鐵樹宮裡修行,聞貴處會仙山白雲湖的勝景,特雲遊到此,造府敬化一齋。 」狄員外忙教人進去備齋管待,問說:「師傅還是就行,還要久住?」真君說:「天氣炎熱,且住過夏再看。 」狄員外又問:「在何處作寓?」真君說:「今暫投呂仙閣內。 」狄員外說:「那呂仙閣的住持張道人,他容不得人,只怕管待不周,你不能在那邊久住。 既是方上的師傅,必定會甚麼仙術了?」真君說:「從不曉得甚麼仙術,只是募化齋飯充饑。 再則不按甚麼真方,但只賣些假藥,度日濟貧而已。 」狄員外笑說:「師傅,你自己說是假藥,必定就是妙藥。 倒是那自己誇說靈丹的,那藥倒未必真哩。 」 敘話之間,狄周出來問說:「齋已完備,在那邊吃?」狄員外叫擺在客次裏邊。 真君說:「就搬到外面,反覺方便些。 遊方野人,不可招呼進內。 」狄員外說:「這街上不是待客的所在。 遊方的人正是遠客,不可怠慢。 雖倉卒不成個齋供,還是到客次請坐。 」真君隨了狄員外進去,讓了坐。 端上齋來,四碟小菜、一碗炒豆腐、一碗黃瓜調麵筋、一碗熟白菜、一碗拌黃瓜、一碟薄餅、小米綠豆水飯,一雙箸。 狄員外道:「再取一雙箸來,待我陪了師傅吃罷。 」 第11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醒世因緣傳》
第11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