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大官道:「這使不的別人上前,妹夫,你來抱著,待我上頭解繩,收拾停放的所在。 」晁大舍道:「咱可停在那裡?不然,還停在他住的明間裡罷。 」計大道:「妹夫,你沒的說!家有長子哩,是你家的長兒媳婦,停在後頭,明日出殯,也不好走;開了正房,快打掃安停泊床!快叫媳婦子們來抬屍!」果然抬到正房明間,停泊端正。 計大官道:「家裡有板沒有?」晁大舍道:「家裡雖有收下的幾付,只怕用不過。 」計大官道:「妹夫自己忖量,要差不多,就使了也罷;要是念夫妻情分一場,叫人快買去!」晁大舍道:「就央大舅領着人往南關魏家看付好的罷。 」正說道,偏那些木匠已都知道,來了,跟到板店,一付八十兩的,一付一百七十兩的,一付三百兩的。 計大官道:「俺妹子雖是小人家閨女,卻是大人家的娘子,也稱的這付好板。 」講了二百二十兩銀子。 八個木匠自己磕了三十兩的拐,又與計大官圓成了三十兩謝禮,板店淨情一百六十兩。 僱了十來個人,扛的扛,抬的抬。 到了宅內,七手八腳,就做起來。 晁大舍見計大官說話圓通,倚了計大官為靠山一般。 莫說這板是二百二十兩,就是一千兩也是情願出的。 午後做完了,裡面掛了瀝青。 原來冤屈死的屍首是不壞的,放在傍晚,一些也沒有壞動。 雖是吊死,舌頭也不曾伸出,眼睛也不曾突出,倒比活的時節去了那許多的殺氣,反是善眉善眼的。 計老只因漂蕩失了家事,原是舊族人家,三四個親侄也還都是考起的秀才,房族中也還有許多成體面的人家,這時計家裡外的男婦也不下二百多人,都來看計氏入了斂,停在正房明間,掛上白綾帳面,供上香案桌幃。 一切停當,計大官跪下謝了他計家的本族,起來說道:「我的妹子已是入了房了,咱可亂哄一個兒!」外邊男人把晁大舍一把揪番,采的采,撏的撏,打桌椅,毀門窗,酒醋米面,作賤了一個稱心。 一夥女人,拿棒捶的、拿鞭子打的,家前院後,床底下,柴垛上,尋打珍哥不着,把他臥房內打毀了個精光,叫晁大舍同了計家眾人跪在當面寫立服罪求饒文書。 寫道: 立伏罪文約晁源,因娶娼婦珍哥為妾,聽信珍哥讒言,時常凌逼正妻計氏,不與衣食,囚囤冷房,時常毆辱。 本月初六日,因計氏容海姑子郭姑子到家,珍哥誣執計氏與道士和尚有奸,挑唆晁源將計氏逼打休棄。 計氏受屈不過,本日夜,不知時分,用紅鸞帶在珍哥門上吊死。 今蒙岳父看親戚情分,免行告官。 晁源情願成禮治喪,不得苟簡。 六月初八日,晁源親筆。 將文書同眾看過,交付計老收了。 計大官道:「且叫他起去!還用着他發送妹子哩!留着咱慢慢的算帳!」擺上酒來,請了對門禹明吾來陪。 禹明吾道:「計老叔,聽我一言:論令愛實死的苦,晁大哥也極有不是。 但只令愛已是死了,令愛還要埋在他家墳裡,況您與晁老叔當初那樣的親家,比哥兒弟兒還不同,千萬看他老人家分上,只是叫晁大哥凡百的成禮,替令愛出齊整殯,往後把這叫罵的事別要行了。 」 計老道:「禹大哥,你要不說俺那親家倒還罷了,你要說起那刻薄老獾兒叨的來,天下也少有!他那做窮秀才時,我正做着那富貴公子哩!我那媽前的周濟,咱別要提他!只說後來做了親家起到他做了官止,這幾年裡,吃是俺的米,穿是俺的綿花,做酒是俺的黃米,年下蒸饃饃包偏食是俺的麥子,插補房子是俺的稻草:這是刊成板,年年進貢不絶的。 及至你貢了,娶了小女過門,俺雖是跌落了,我還竭力賠嫁,也不下五六百金的妝奩。 我單單剩了四頃地,因小女沒了娘母子,怕供備不到他,還賠了一頃地與小女。 後來他往京裡廷試,沒盤纏,我饒這們窮了,還把先母的一頂珠冠換了三十八兩銀子,我一分也沒留下,全封送與他去。 他還把小女的地賣了二十畝,又是四十兩。 才貢出來了,從監候選也將及一年,他那一家子牙查骨吃的,也都是小女這一頃地裡的。 如今做了鄉宦了,有了無數的錢了,小輕薄就嫌媳婦兒醜,當不起他那大家;老輕薄就嫌親家窮,玷辱了鄉宦,合新親戚們坐不的。 從到華亭,這差不多就是五年,他沒有四指大的個帖兒,一分銀子的禮物,捎來問我一聲!」 禹明吾道:「據計老叔說將起來,難道晁老叔為人果然如此?」計老道:「好禹大哥,我沒的因小女沒了,就枉口拔舌的纂他!我同着這們些親戚,合他家的這們些管家們都聽著。 枉說了人,也不當家!他爺兒們的刻薄也不止在我身上,咱城裡他那些舊親戚,他管甚麼有恩沒恩,他認的誰來?袁萬里家蓋房,他一個鄉宦家,少什麼木頭?他沒的奉承他,送他二十根大松梁!他不收,你再三央及着他!袁萬里說:‘你要收我的價,我收你的木頭;你如不肯收價,這木頭我也不好收的。 ’送了四十兩銀子,晁大官兒收了。 論平價,這木頭勻滾着也值五六兩一根。 昨日袁萬里沒了,說他該下木頭根,二百銀三百銀掐把着,要連他夫人合七八歲的孩子、管家,都是呈子呈着。 這人做不出來的事!禹大哥,你是知道的。 」 第3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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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第3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