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姑娘道:「豈但姐姐的模樣兒,連姐姐都叫人家娶了來了,姐姐也是一年之久直到今日才知道哇!姐姐要問怎麼就把姐姐的模樣畫了來了,請問這裡現放著姐姐這麼個模樣的妹妹,還怕照着畫不出妹妹這麼個模樣兒的姐姐來麼?話雖這樣說,只你這眉梢眼角的神情,合那點硃砂痣、倆酒窩兒,也不知費了我多少話才畫成的呢!」 何小姐道:「我是急於要聽聽你方纔說的那不許我扔開這長生牌位兒的道理,這話又與那長生牌兒何干呢?」張姑娘道:「姐姐別忙啊,要留那長生牌兒的道理,正在這一幅行樂圖兒上頭,說起來這話長着啊。 自從去年我姊妹兩個在能仁寺草草相逢匆匆分手以後,算到今日,整整的一年零兩個月。 這其間無限的離合悲歡,今日之下,我才盼到合姐姐一室同居,長相聚首。 姐姐雖是此時才來,我這盼着姐姐來的心,可不是此時才有的。 這話大約姐姐也該信得及。 」 何小姐連連點頭答應,說:「豈但信得及,這話大約除了我,還沒第二個人明白。 」張姑娘道:「這就見得姐姐知道我的心了。 只是我雖有這條心,我到了淮安,見着公婆,是個才進門的新媳婦兒,不知公婆心裡怎樣,這句話我可不好向公婆說。 不想公公到了青雲堡訪着九公,見着褚大姐姐,褚大姐姐也想到你我合他三個人這段姻緣上。 及至婆婆到了,他們早合公婆商量到這段話。 這段話,他三位老人家自然也因為我是個才進門的新媳婦兒,又不曾告訴我,落後還是褚大姐姐私下告訴了我,他還囑咐我先不要提起。 我只管知道公婆的心裡是怎樣了,我可又不敢冒冒失失的問。 那時候更摸不着你老人家的主意,我更不敢合你我這位玉郎商量。 這天閒中,我要探探他的口氣,誰知才說了一句,他講起他那番感激姐姐敬重姐姐的意思來,倒合我背了一大套《四書》,把我排楦了一陣。 這話也長,等閒了再告訴姐姐。 」 何小姐道:「這話也不用你告訴我,我也深知你的甘苦,並且連你們背的那幾句《四書》我都聽見了。 」張姑娘聽了一怔,便慪他道:「姐姐站住。 姐姐通共昨日酉正才進門兒,還不夠一周時,姐姐這話是從那裡打聽了去的?我倒要問問。 」 罷了!為甚麼先哲有言:「當得意時慢開口,當失意時慢開口;與氣味不投者對慢開口,與性情相投者對慢開口。 」這四句話真是戒人失言的深意!只看何小姐這等一個精細人,當那得意的時候,合個性情相投的張姑娘說到熱閙場中,一個忘神,也就漏了兜!益發覺得這四句格言是個閲歷之談了! 閒言少敘。 卻說何小姐一時說得高興,說得忘了情,被張姑娘一慪,不覺羞得小臉兒通紅。 本是一對喁喁兒女促膝談心,他只得老着臉兒笑道:「討人嫌哪!你給我說底下怎麼著罷。 」張姑娘道:「底下?一直到公婆到了家,把一應的事情都料理清楚了,這天才叫上我去,從頭至尾告訴了我。 我才委曲宛轉的告訴了你我這個玉郎。 公公才擇吉親自寫的通書合請媒的全帖。 這才算定規了給姐姐作合的這樁大事。 這幅行樂圖兒可正是定規了這樁事的第三天畫的。 不然,姐姐只想,也有個八字兒沒見一撇兒,我就敢冒冒失失把姐姐合他畫在一幅畫兒上的理嗎?」何小姐聽了,益發覺得他情真心細,自是暗合心意。 因望着那幅小照合他說道:「是便是了,只是人家在那裡讀書,你我一個弄一個香爐,一個弄一堆針線在那裡攪,人家那心還肯擱在書上去呀?」 張姑娘嘆了一聲道:“姐姐的心怎麼就合我的心一個樣呢!姐姐那裡知道,現在的玉郎早已不是你我在能仁寺初見的那個少年老誠的玉郎了!自從回到京,這一年的工夫,家裡本也接連不斷的事,他是弓兒也不拉,書兒也不念,說話也學的尖酸了,舉動也學得輕佻了。 妹子是臉軟,勸着他總不大聽。 即如這幅小照,依他的意思,定要畫上一個他,對面畫上一個我,倆人這麼對瞅着笑。 我說:『這影啊似的,算個甚麼呢?』他說:『這叫作《歡喜圖》。 』我問他:『怎麼叫《歡喜圖》?』他就背了一大篇子給我聽。 我好容易才記住了,等我說給姐姐聽聽。 他說:當日趙松雪學士有贈他夫人管夫人的一首詞,那詞說道: 我儂兩個,忒煞情多!譬如將一塊泥兒,捏一個你,塑一個我。 忽然歡喜呵,將他來都打破。 重新下水,再團再煉,再捏一個你,再塑一個我。 那其間,那其間我身子裡也有了你,你身子也有了我。 第17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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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女英雄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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