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姐心下暗道:「原來這裡果然供養香火,這就無怪題作『瓣香室』了。 只是怎的把佛像供在臥房裡?這前面又是誰的牌位呢?」一面想,走向前一看,見上面是「十三妹姐姐福德長生祿位」一行字。 把他詫異得「喂」的一聲,問出一句傻話來,問道:「這供的是誰?是誰供的?」張姑娘笑道:「我的十三妹姐姐,情知可是誰呢?難道還有第二位不成?」何小姐正色道:「妹妹,你忒也胡閙!這如何使得?你這等閙法,豈不要折盡我平生的福分?還不快丟開!」他說著,伸手就要把那長生牌提起來拿開。 慌的個張姑娘連忙雙手護住,說道:「姐姐,動不得!這是我奉過公婆吩咐的!」何小姐聽了,更加着急起來,說:「這越發不成事了!你快告訴我,公婆怎的說?」張姑娘道:「姐姐別忙,咱們就在這桌兒兩旁坐下,聽我告訴你。 」 二人歸坐,柳條兒給他姑娘裝過袋煙來。 張姑娘一面吃着煙,便把他去年到了淮城店裡見着公婆,怎的說起何小姐途中相救,兩下聯姻,許多好處;怎的說一時有恩可感,無報可圖,便要供這長生祿位,朝夕焚香頂禮;安老夫妻聽了,怎的歡喜依允;後來供的這日,安太太怎的要親自行禮,他怎的以為不可,攔住;後來又要公子行禮,卻是安老爺說他不是一拜可以了事的;這才自己掛冠,帶他尋訪到青雲山莊的話,說了一遍。 何小姐聽了,心下才得稍安。 一時兩意相感,未免難過,只不好無故傷心。 想了一想,轉勉強笑道:「我想起來了,記得公公在青雲山合我初見的這天,曾經提過這麼一句,那時我也不曾往下斟酌。 不想妹妹你真就閙出這些故事兒來!如今你既把我閙了來了,你有甚麼好花兒呀、好吃的呀,就剪直的給我帶、給我吃,不爽快些兒嗎?還要這塊木頭墩子作甚麼?你不許我拿開他,你的意思不過又是甚麼搭救性命咧、完配終身咧、感恩列、報德咧這些沒要緊的話,你只想,你昨日在祠堂那一番肺腑之談,還不抵救我一命麼?還不是完我終身麼?我又該怎麼樣呢?你必定苦苦的不許我拿開這長生牌兒,我從明日起,每日清晨起來給公婆請了安,就先朝你燒一炷香,磕一陣頭,我看你怎麼樣!」張姑娘道:「姐姐不用着急,姐姐既來了,難道我放著現佛不朝,還去面壁不成?只這長生牌兒卻動不得,姐姐聽我說個道理出來。 」 何小姐道:「這還有個甚麼道理呀?你倒說說我聽。 」張姑娘指了壁上罩着的那畫兒說:「姐姐要知這個道理,先看這頑意兒就明白了。 」說著,便叫過花鈴兒來,要扶了他自己上杌凳兒去揭起那層絹來。 這個當兒,何小姐早一抬腿上去,揭起那擋兒來一看,那裡是甚麼佛像?原來是一副極艷麗的士女圖。 只見正面畫着一個少年,穿著件魚白春衣,靠着一張畫案,案上堆着一卷書,在那裡拈筆構思;上首橫頭坐著個美人,穿著大紅衫兒,湖色裙兒,面前安着個博山爐,在那裡添香;下首也坐著個美人,穿著藕色衫兒,松綠裙兒,面前支着個繡花繃子,在那裡挑綉。 旁邊還有兩個小鬟,拂塵煮茗。 只有那士女的臉手是畫工,其餘衣飾都是配着顏色半扎半綉,連那頭上的鬢髮珠翠,衣上的花樣褶紋都綉出來,綉得十分工致。 何小姐不由得先讚了一句道:「好漂亮針線!這斷不是男工綉的,一定也是那位桐卿先生的手筆了!」說著下來,轉正了細細的一看,畫的那三副臉兒,那少年竟是安公子,那穿藕色的卻酷似張姑娘,那穿紅的竟是給自己脫了個影兒,把他樂的,連連說道:「難為你好心思,怎麼想來着!你我相處了二年,我竟不知道你這麼手兒巧,還會畫呢。 」張姑娘道:「姐姐打諒真個的我有這麼大本事麼?除了這幾針活計是我作的,這稿子是人家的主意,那臉兒是一位姓陶的畫的,連那地步,身段、首飾、衣紋,都是他勾出來,我照着作起來的。 」 何小姐道:「這個姓陶的又是誰呢?」張姑娘道:“咱們這裡有位程師爺,江蘇常州人,他有個侄兒,叫做程銓,不知在那個修書館上當供事。 這姓陶的就是那程銓的娘子。 這個人叫作陶桂冰,號叫樨禪。 我看見他這名字,還念了個白字,叫他陶桂冰,被人家笑話了去了,才告訴我說這是個『冰』字,讀作『凝』。 姐姐屋裡掛的那張『玉堂春富貴』,就是他畫的。 工筆人物他也會畫,最擅長的是傳真。 今年夏天,程師爺叫他來給婆婆請安,婆婆便請公公自己出個稿子,叫他畫幅行樂。 公公說:『我出個甚麼稿子呢?古人第一個畫小照的是商朝的傅說,他那幅稿子卻不是自己出的。 及到漢朝的馬伏波將軍,功標銅柱,卻是絶好的一幅稿子呢,只是雲台二十八將裡頭又獨獨的不曾畫着他。 我這樣年紀,一個被參開復的候補知縣,還閙這些作甚麼?況這程世兄的令政又是個女史,倒是教他們小孩子們畫着頑兒去吧。 』我們就把他請過這屋裡來,不是容易,才商量定了這個稿子,畫成你我三個人這幅小照。 ” 何小姐道:「我且不管你們是容易商量的也罷,不是容易商量的也罷,我只問你,我是個管作甚麼兒的,怎麼會叫你們把我的模樣兒畫了來了,一年之久我直到今日才知道啊?」 第17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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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女英雄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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