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穿月白的女子納悶道:「這個人來的好生作怪!方纔我乍聽了那混帳女人的話,只道他果然是和尚找來勸我的。 及至我那等拒絶他,他不着一些惱,還是和容悅色宛轉着說,看他竟是一片柔腸,一團俠氣。 怎的此時又把那混帳東西拉了去,難道是又去請那個和尚去了不成?果然如此,好叫人不得明白。 」那老婆兒也是獃獃的發悶。 正盼望,只見那女子同了那婦人拿着個火亮兒,從夾道子裡領了一個人來,望着他母女說道:「你娘兒們且見見這個人再講。 」那穿月白的女子抬頭一看,那裡是和尚?原來是他父親!他父女、夫妻一見,「呀」的一聲,就攜手大哭起來。 那老頭兒道:「兒啊,千虧萬虧,虧了這位姑娘救了我的性命!不然此時早已悶死了!」那穿月白的女子此時才知那穿紅的女子全是一片屈己救人之心,正要下拜,只聽他說道:「你們且不必繁文,大家坐好了,把你們的一往情由說明,我自有個道理。 」他父女、夫妻就在木床上坐下,穿紅的女子便在靠窗戶杌子上坐下。 那婦人也要挨着他坐,他喝聲道:「你另找地方坐去!」那婦人道:「這可是新樣兒的!游僧攆住持,我們的屋子,我倒沒了座兒了。 」說著蹲下,在那柜子底下掏出一個小板凳兒來,塞在屁股底下坐了,一聲兒不言語,噗哧噗哧只吃他的潮煙。 亂過了這一陣,那老頭兒才望着穿紅的女子說道:「姑娘,我小老兒姓張,名叫張樂世,鄉親叫順了嘴,都叫我張老實。 我是河南彰德府人,在東關外落鄉居住。 哥兒兩個,兄弟張樂天,是學裡的秀才,去年沒了,剩了我一個人,同了我這老伴兒帶著女兒過日子。 我這女兒叫作張金鳳,今年十八歲了,從小兒他叔叔教他唸書認字,甚麼書兒都唸過,甚麼字兒都認得,學得能寫會算,又是一把的好活計。 我這老婆子是京東人,他有個哥哥,在京東幫人作買賣。 要講我家,還算有碗粥喝,只因我們河南一連三年旱澇不收,慌亂的了不得,這些鄉親不是這家借一斗高粱,就是那家要幾升豆子,我那裡供給得起?說聲『沒有』,他們就講強奪硬搶。 我合老婆兒說,這個地方兒可住不住了。 我們商量着,把幾間房幾畝地典給村裡的大戶,又把家傢伙伙的折變了,一共得了百十兩銀子,套上家裡的大車,帶上娘兒兩個,想著到京東去投奔親戚,找個小買賣作。 不想今早走岔了路,走到這條背道上來。 走了半日,肚子裡餓了,沒處打尖,見這廟門上掛着個飯幌子,就在這裡歇下。 這廟裡的師傅們把我們讓到這禪堂來,吃了他一頓素飯,臨走我拿了兩掛兒東錢,合六百六十六個京錢給他,他家當家的大和尚擺手說:『一頓飯也值得收你的錢?我化你個善緣罷。 』我說:『我一個鄉老兒,你可化我個甚麼呢?』他說:『不化你東,不化你西,只化你盤頭大閨女。 』我說:『這地方兒,我那裡給你買木魚子去呢?』他就指着女兒說道:『你這不是現成的一個盤頭大閨女麼?』女兒聽了,站起來就走。 我們兩口兒也搶白了他幾句。 待要出門,那大師傅就叉着門不叫我們走。 這大嫂也不知從那裡來,把他娘兒兩個拉住。 那大師傅就把我推推搡搡推到那間柴炭房裡去,扣在大筐底下。 往後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說著,向他老婆兒道:「後來是怎的?你告訴這位姑娘。 」 那老婆兒哭眼抹淚的說道:「阿彌陀佛!說也不當家花拉的,這位大嫂一拉,就把我們拉在那地窨子裡。 落後那大師傅也來了,要把我們留下。 說了半日,女兒只是拾頭撞腦要尋死。 也是這位大嫂說著,讓那大師傅出去,等他慢慢的勸我女兒。 姑娘,你想想,這件事可怎麼點得頭呢!正閙得難解難分,姑娘你就進來了。 」 那穿紅的女子道:「且住。 你們是甚麼時候進去的?那和尚是甚麼時候出來的?你這令愛姑娘可曾受他的作踐?」那婦人道:「月亮爺照着嗓膈眼子呢!人家大師傅甜言密語兒哄着他,還沒說上三句話,他就把人家抓了個稀爛,還作踐他呢!說得他那麼軟餑餑兒似的!」那穿紅的女子也不理他。 只見那老婆兒連連搖手說:「姑娘要說受他甚麼作踐,倒沒有價。 」那穿紅的女子點了點頭兒,說:「這話我都明白了。 既然如此,少時我見了那大師傅,央及央及他,叫他放你一家兒逃生如何?」那張金鳳只是低頭垂淚。 那老兩口兒聽了,連連的作揖下拜,說道:「果然如此,我們來生來世就變個驢變個馬報姑娘的好處!再不我們就給你吃一輩子的長齋都使得。 」那穿紅的女子說:「這話言重。 」才回頭要向那婦人搭話,只聽他自己在那裡咕囔道:「放啊?我們還留着祭灶呢!」 那穿紅的女子見他這等的語言無味,面目可憎,那怒氣已是按納不住,無奈得問問他的來歷,只得冷笑了一聲,向他道:「就讓你說,你把你是怎樣一樁事情,也說來我聽聽!」 那婦人道:「我還說話嗎?我只打量你們把我當啞吧賣了呢!」 說著,又伸着脖子抽了兩口潮煙,磕了煙袋,滅了火紙。 他才站起來,滿地張牙舞爪的說道:「說這不當着他們倆老的兒麼,你也不是外人,我討個大,說咱們姐兒們今兒碰在一塊兒,算有緣。 」 第3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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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女英雄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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