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公子雖然走了幾程路,一路的梳洗吃喝拉撒睡,都是嬤嬤爹經心用意服侍:不是煮塊火腿,便是炒些果子醬帶著;一到店,必是另外煮些飯,熬些粥;以至起早睡晚,無不調停的周到。 所以公子除一般的受些風霜之外,從不曾理會得途中的渴飲饑餐那些苦楚。 便是店裡的洗臉木盆,也從不曾到過跟前。 如今後了看那木盆,實在醃臢,自己又不耐煩再去拿那臉盆飯碗的這些東西。 怔着瞅了半天,直等把那盆水晾得涼了,也不曾洗。 接着飯來了,就用那店裡的碗筷子,泖茶胡亂吃了半碗,就擱下了。 一時間那兩個騾夫也吃完了飯,走了進來。 原來那兩個騾夫,一個姓苟,生得傻頭傻腦,只要給他幾個錢,不論甚麼事他都肯去作,因此人都叫他作「傻狗」;一個姓郎,是個極匪滑賊,長了一臉的白癜瘋,因此人都叫他「白臉兒狼」。 當下他兩個進來,便問公子說:「少爺,昨日不說有封信要送嗎?送到那裡呀?」公子說:「你們兩個誰去?」傻狗說:「我去。 」公子便取出那封信來,又拿了一弔錢,向他道:「你去很好。 這東南大道上岔下去,有條小道兒,順着道兒走,二十里外有個地方叫二十八棵紅柳樹,你知道不知道?」傻狗說:「知道哇,我到那鄧家莊上趕過買賣。 」公子說:「那更好了。 那莊上有個褚家。 」說著,又把那褚一官夫婦的長相兒告訴了他一遍。 又說:「你把這信當面交給那姓褚的,請他務必快來。 如果他不在家,你見見他的娘子,只說他們親戚姓華的說的,請他的娘子來。 」傻狗說:「叫他娘子到這店裡來,人家是個娘兒們,那不行罷?」公子說:「你只告訴明白了他,他就來了。 這是一封信,一弔錢是給你的,都收清了就快去罷。 」 那白臉兒狼看見,說:「我合他一塊兒去,少爺,你老也支給我兩弔,我買雙鞋,瞧這鞋,不跟腳了。 」公子說:「你們兩個都走了,我怎麼著?」白臉兒狼說:「你老可要我作甚麼呀?有跑堂兒的呢,店裡還怕短人使嗎?」公子扭他不過,只得拿了兩弔錢給他,又囑咐了一番。 說:「你們要不認得,寧可再到店裡柜上問問,千萬不要誤事!」白臉兒狼說:「你老萬安!這點事兒了不了,不用說了。 」說著,二人一同出了店門,順着大路就奔了那岔道的小路而來。 正走之間,見路旁一座大土山子,約有二十來丈高,上面是土石相攙的,長着些高高矮矮的叢雜樹木,卻倒是極寬展的一個大山懷兒。 原來這個地方叫作岔道口,有兩條道:從山前小道兒穿出去,奔二十八棵紅柳樹,還歸山東的大道;從山後小道兒穿過去,也繞得到河南。 他兩個走到那裡,那白臉兒狼便對傻狗說道:「好個涼快地方兒,咱們歇歇兒再走!」 傻狗說:「才走了幾步兒你就乏了,這還有二十多里呢,走罷!」 白臉兒狼道:「坐下,聽我告訴你個巧的兒。 」傻狗只得站住,二人就摘下草帽子來,墊着打地攤兒。 白臉兒狼道:「傻狗哇,你真個的把這書子給他送去嗎?」傻狗說:「好話哩,接了人家兩三弔錢,給人擱下,人家依嗎?」白臉兒狼說:「這兩三弔錢你就打了飽咯兒了?你瞧,咱們有本事硬把他被套裡的那二三千銀子搬運過來,還不領他的情呢!」 正說到這句話,只見一個人騎着一頭黑驢兒從路南一步步慢慢的走了過去。 白臉兒狼一眼看見,便低聲向傻狗說:「嚄!你瞧,好一個小黑驢兒!墨錠兒似的東西,可是個白耳掖兒[即白耳圈]、白眼圈兒、白胸脯兒、白肚囊兒、白尾巴梢兒!你瞧,外帶著還是四個銀蹄兒,腦袋上還有個玉頂兒,長了個全,可怪不怪!這東西要擱在市上,碰見愛主兒,二百弔錢管保買不下來!」傻狗說:「你管人家呢!你愛呀,還算得你的嗎?」 說著,只見驢上那人把扯手往懷裡一帶,就轉過山坡兒過山後去了不提。 那傻狗接着問白臉兒狼:「你才說告訴我個甚麼巧的兒?」 白臉兒狼說:「這話可『法不傳六耳』。 也不是我壞良心來兜攬你,因為咱們倆是『一條綫兒拴倆螞蚱——飛不了我,迸不了你』的。 講到咱們這行啊,全仗的是磨攪訛綳,涎皮賴臉,長支短欠,摸點兒賺點兒,才剩的下錢呢!到了這蕩買賣,算你我倒了運了。 那僱騾子的本主兒倒不怎麼樣,你瞧跟他的那個姓華的老頭子,真來的討人嫌。 甚麼事兒他全通精兒,還帶著挺撅挺橫,想沾他一個官板兒[指銅錢]的便宜也不行。 如今他是病在店裡了,這時候又要到二十八棵紅柳樹找甚麼褚一官,你算,他的朋友大概也不是甚麼好惹的了。 要照這麼磨一道兒,到了淮安,不用說,騾子也幹了,咱們倆也賠了!」傻狗說:「依你這話,怎麼樣呢?」 第1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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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女英雄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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