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三寶太監、兵部尚書、工部尚書,面辭了萬歲,分了委官,即時到于定淮門外寬闊所在,蓋起一所鐵錨廠來。 即時出了飛票,仰各柴行、炭行、鐵行、銅行並三百六十行,凡有支用處,俱限火速赴鐵錨廠應用毋違。 即時發下了幾十面虎頭牌票,仰各省直府、州、縣、道,凡有該支錢糧,火速解到鐵錨廠應用毋違。 即時出了飛票,拘到城裡城外打熟鐵的,鑄生鐵的,打熟銅的,鑄生銅的,火速齊赴鐵錨廠聽用毋違。 即時發下了幾十面虎頭牌,仰各省直府、州、縣、道,招集鐵行匠作,星夜前赴鐵錨廠應用毋違。 這叫做是個「朝裡一點墨,侵早起來跑到黑;朝裡一張紙,天下百姓忙到死。 」不日之間,無論遠近,供應的錢糧一應解到;無論遠近,銅鐵行匠作一應報齊。 三寶太監坐了中席,王尚書坐左,馬尚書坐右。 各項委官逐一報齊,燒了天地甲馬,祭了鐵錨祖師,開了爐,起了工,動了手。 三位總督老爺歸了衙。 只說「眼觀旌旗捷,耳聽好消息」。 哪曉得這些匠作打熟鐵的打不成錨,鑄生鐵的鑄不成錨,毛毛糙糙就過了一個月,只鑄錨的還鑄得有四個爪,打錨的只打得一個環。 卻說這三位總督老爺,三日一次下廠,過了一個月,卻不是下了十次廠,並不曾見個錨星兒。 這一日三位老爺又該下廠,下廠之時,先叫二十四名打熟鐵的作頭過來。 二十四名打熟鐵的作頭一齊跪下,三寶老爺問道:「你們打的錨怎麼樣哩?」眾作頭說道:「俱打成了一個箍。 」三寶老爺道:「錨倒不打,倒打個甚麼箍?」叫:「左右的,把這些作頭揪下去,每人重責三十板。 」眾作頭吆喝着道:「就是錨上用的。 」三寶老爺道:「哪裡錨上有個箍?」眾作頭吆喝道:「老爺在上,豈不聞錨而不秀者有一箍?」三寶老爺聽之大怒,罵說道:「你這狗娘養的,你欺負咱不讀書,咱豈不知『苗而不秀者有矣夫』!你怎麼敢謊咱『錨而不秀者有一箍 』?坐他一個造作不如法,準違滅聖旨論,該斬罪。 」即時請過旨意,盡將二十四名作頭押赴直江口,梟首示眾。 可憐二十四個無頭鬼,七魄三魂逐水流。 卻說斬了二十四名打熟鐵的作頭,方纔來叫這二十四名鑄生鐵的作頭。 這二十四名作頭說道:「你我今番去見公公,再不要說書語,只好說個眼面前的方言俗語才是。 」及至見了三寶老爺,老爺問道:「你們鑄的錨怎麼樣哩?」眾作頭說道:「小的們三番兩次,還不曾鑄得完。 」老爺道:「工程不完,也該重責三十板。 」叫聲:「左右的,踹下去打着。 」眾作頭吆喝着:「小的們禁不得這等打。 」三寶老爺道:「怎麼禁不得這等打?」眾作頭道:「小的們是鐵鑄的靜靜,禁不得這等打。 」三寶老爺聞之,又發大怒,罵說道:「你這狗娘養的,倒不把鐵去鑄錨,卻把鐵來鑄你的;坐他一個侵盜官物滿貫,該斬罪。 」請了旨意,又將這二十四名作頭押赴橫江口,梟首示眾。 可憐二十四個音音鬼,一旦無常萬事休。 ” 卻說鐵錨廠裡殺了四十八個作頭,另換一班新作頭,更兼各省解來的銅匠、鐵匠看見這等的賞罰,哪一個不提心,哪一個不挈膽,哪一個不着急,哪一個不儘力,哪一時不燒紙,哪一時不造錨。 只是一件,鑄的鑄不成,打的打不成,不好說得,也不知累死了多少人。 三位總督老爺見之,也沒奈何,欲待寬縱些,欽限又促;欲待嚴禁些,百姓無辜。 三位老爺只是焚香告天,願求鐵錨早就。 忽一日,三位老爺坐在廠裡,正是午牌時分,眾匠人都在過午,猛然間作房裡羅羅唣唣,泛唇泛舌。 三寶老爺最是個計較的,叫聲:「左右的,你看作房裡甚麼人跋嘴?」這正是: 猛虎坐羊群,嚴令肅千軍。 一霎時拿到了作房裡跋嘴的。 老爺道:「你們錨便不鑄,跋甚麼嘴?」那掌作的說道:「非干小的們要跋嘴。 緣是街坊上一個釘碗的,他偏生要碗釘,因此上跋起嘴來,非干小的們之事。 」老爺道:「釘碗的在哪裡?」那掌作的說道:「現在小的們作房裡面。 」老爺道:「拿他來見咱。 」 第6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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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寶下西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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