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萬歲爺升殿,文武百官進朝。 碧峰長老到了南京,收了金光,把個徒子、徒孫安頓在會同館裡,自家竟到午門外來聽宣。 只見萬歲爺和那文武百官,商議了幾宗國事,裁定了許多朝政。 黃門官奏道:「前日在雲路丹墀裡面和張天師賭勝的和尚,戴着瓢帽,穿著染衣,一手鉢盂,一手禪杖,站在午門之外,口口稱道聽宣。 」聖旨道:「宣字輕了些。 不可說宣他,只可說請他。 」當駕官傳旨道:「請長老進朝。 」那長老照舊時大搖大擺,擺將進朝,見了聖駕,也不行禮,只是打個問訊,把個手兒略節舉了一舉。 朝廷待他比初見時老大不同,着實是十分敬重他了,請到金鑾殿上,賜他一個綉墩坐下,稱他為國師,說道:「朕有金牌淡墨,差着天師前到國師的大剎禪林,可曾看見麼?」長老道:「說起天師來,一言難盡。 」萬歲爺道:「怎麼叫做一言難盡?」長老道:「天師雖則是受了欽差,賫了旨意,捧了金牌,來到貧僧荒寺。 這都是萬歲爺的鈞命,他也是出於無奈。 若還他的本心,到底是個敬德不服老。 貧僧深知其心,是貧僧略使了些小手段,教小徒以生作死回了他。 他開了貧僧的棺,驗了貧僧的屍,他就趁着這個機會兒,把貧僧倒埋了,才下山來。 」萬歲爺道:「這個怎麼使得!埋人不如埋己。 」 道猶未了,黃門官奏道:「張天師在午門外聽宣。 」長老道:「萬歲爺,着臣另坐在那裡,且看天師進朝怎的繳旨,怎的回話。 」聖旨道:「叫當值的引這個國師到文華殿上打坐,另有旨來相請。 」長老去了,方纔傳下旨意,宣進天師。 只見天師頭戴三梁冠,身穿斬衰服,腰繫草麻縧,腳穿臨江板,做個哭哭啼啼之狀,走進朝來。 萬歲爺明知其情,故意問他說道:「天師,你這重服還是何人的?若論憲綱,除是父母的嫡喪,見朕乞求諭葬,乞求諭祭,方纔穿得重服進朝;若是外孝,再沒有個戴進朝來之理!」天師道:「小臣的孝服是家師的。 」萬歲爺道:「怎麼師父也有這等的重孝?」天師道:「天地君親師,人生於三,事之如一。 故此小臣為著家師,戴此重孝。 」萬歲爺道:「是哪一位令師?朕聞得卿是家傳的本事,並不曾從游着甚麼令師。 」天師道:「就是前日賭勝的金碧峰家師。 」萬歲爺道:「你兩家誓不兩立,豈有個從他為師之理?」天師道:「自從前日賭勝,蒙他饒了臣的六陽首級,是臣望空大拜了四拜,拜他為師。 」萬歲爺道:「金碧峰是你的師,你戴的是金碧峰的孝,終不然金碧峰有甚麼不測之變?」天師道:「金碧峰歸到五台山文殊寺,半夜三更西歸去了。 」萬歲爺道:「你去時可曾見他面麼?」天師道:「去遲了些,不曾得相見。 」萬歲爺道:「你怎麼樣盡個禮兒?」天師道:「小臣說那一切拜哭之禮,俱屬虛文。 自古道,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 今日碧峰家師已死,臣無以為情,只得替他傍祖安葬,是小臣和他親自定的向,點的穴,誅的茅,破的土,築的坑,砌的壙,安葬了他,然後迴轉南京,今日見駕。 」萬歲爺道:「金碧峰和你驟面相識,今日無常,你倒殯葬了他。 你如今受了朝廷的高官顯爵,享了朝廷的大俸大祿,朕有一日有所不免,你卻怎麼樣兒相待朕來?」天師哪曉得萬歲爺的意思,只要奉承得萬歲爺喜歡,高聲答應道:「萬萬年龍歸滄海,即如待師父一同。 」萬歲爺道:「似這等說起來,連朕也要倒埋了!」天師聽知得「倒埋」兩個字,把那連燒四十八道飛符的汗,又嚇出來了。 萬歲爺道:「天師,你也不要吃驚,只有一件,沒有了這個和尚,怎麼得這個傳國璽歸朝?」天師道:「沒有了這個人,委是難得其璽。 」萬歲爺道:「別的和尚可去得麼?」天師道:「除了金碧峰之外,再沒有這等一個僧人。 」萬歲爺道:「你昨日到五台山去了,又新到了一個和尚,也道你不合滅僧,也要與你賭勝。 」天師心裡想道:「這莫非是我命裡犯了和尚星劃度?不是劃度,怎麼去了一個,又來一個?」朝着聖上問道:「這新來的和尚,現在哪裡?」聖上道:「現在文華殿打坐。 」天師道:「宣來與臣相見何如?」聖上道:「你再不可又與他賭甚麼勝。 」天師道:「謹遵明旨,再不敢有違。 」 金鑾殿上傳下一道旨意,徑到文華殿宣出一個和尚來。 那和尚遠遠的走將來,這天師遠遠的就認得了。 卻認得是個甚麼人?原來是天師的家師,已經倒埋了的。 天師認得是個金碧峰,羞慚滿面,冷汗沾衣,心裡想道:「這和尚分分明明是我倒埋了他的,如何又會起來?」長老看見天師,問道:「天師,你這渾身重孝,為著哪個來?」天師無言可答,急急的除了梁冠,脫了斬服,解了孝縧,忙忙的簪上道冠,披了法服,圍了軟帶,合著掌,望長老盡禮,也學僧家打個問訊。 長老道:「你既是我的徒弟,你怎麼不拜我?」天師道:「弟子低頭便是拜。 」長老道:「徒弟倒埋師父,得其何罪?」天師滿口只說:「是,不敢,不敢!」長老道:「倒埋還是報德,還是報仇哩?」天師道:「今後弟子再不敢胡為,望乞赦罪。 」 第5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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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寶下西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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