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和尚道:「這些話兒,是被你抵搪過去了。 我還要考你一考。 」弟子道:「再願聞。 」滕和尚道:「我且問你,讀佛書可有個要領處?」弟子道:「衣之有領,網之有綱,佛書豈無個要領處?」滕和尚道:「要領處有多少哩?」弟子道:「只好一個字。 」滕和尚道:「是一個甚麼字?」弟子道:「是一個『空』字。 」滕和尚就嗄嗄的大笑起來,說道:「今番差了些。 」弟子道:「怎麼會差了些?」滕和尚道:「一個『空』字,能有幾大的神通?怎麼做得佛書的要領?」弟子道:「老師父看小了這個『空』字。 」滕和尚道:「怎麼會看小了它?」弟子道:「我也問你一聲。 」滕和尚道:「你問來。 」弟子道:「佛爺爺可有憂?可有喜?」滕和尚道:「無憂無喜。 」弟子道:「佛爺爺可有苦?可有樂?」滕和尚道:「無苦無樂。 」弟子道:「佛爺爺可有得?可有喪?」滕和尚道:「無得無喪。 」弟子道:「可知哩。 」滕和尚道:「怎見得可知哩?」弟子道:「心與空相應,則譏毀讚譽,何憂何喜?身與空相應,則力割香途,何苦何樂?根與空相應,則施與劫奪,何得何喪?忘憂喜,齊苦樂,輕得喪,這『空』字把個佛爺爺的形境都盡了,莫說是佛書不為要領。 」 滕和尚道:「今番又被你胡塞賴了。 我還問你,經上說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怎麼是色?怎麼又是空?」弟子道:「你不見水中月,鏡裡花,還是色?還是空?」滕和尚道:「經上又說道:『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 』怎麼叫做個無我?」弟子道:「『火宅者,只我身』,可是句經?」滕和尚道:「這是一句經。 」弟子道:「若我是火宅,我應燒人。 既不能燒,明知無我。 」滕和尚道:「怎麼叫做個無人?」弟子道:「『人居色界』,可是經典?」滕和尚道:「這也是一句經。 」弟子道:「若人有色界,此土憑何而立?既五色界,明知無人。 ’」滕和尚道:「怎麼叫做個無眾生?」弟子道:「『劫火洞然,大幹俱壞』,可是經典?」滕和尚道:「這也是一句經。 」弟子道:「若有眾生,應火不能壞,既火能壞,明知無眾生。 」 滕和尚道:「我還要個考你的去處。 」弟子道:「真好鶻突人也!」滕和尚道:「陀羅也自怕考哩!」弟子道:「說甚麼『怕考』兩個字?」滕和尚道:「一個蚯蚓,斬為兩段,兩頭俱動,佛性還在哪一頭?」弟子道:「澄江一片月,三隻船兒同玩賞。 頃刻之間,一隻不動,一隻往南,一隻往北,月還在哪個船上?」滕和尚道:「一般樣的水,海自咸,河自淡,佛性還在咸處?還在淡處?」弟子道:「東邊日出,西邊下雨,天道還在雨處?還有晴處?」滕和尚道:「你恁的會答應,我還把個世故考你—考。 」弟子道:「甚麼世故?」滕和尚道:「那個飛來峰,既飛得來,怎麼不飛得去?」弟子道:「一動不如一靜。 」滕和尚道:「觀音大士怎麼又念觀音咒?」弟子道:「求人不如求己。 」滕和尚道:「長老怎麼三日化得一文錢?」弟子道:「多得不如少得。 」滕和尚道:「你怎麼今日走上殿去動一會響器?」弟子笑一笑道:「這是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鐘。 」 滕和尚未及開口,弟子說道:「師父考到弟子身上來,想只是肚子裡幹了。 待我弟子也考師父一考。 」滕和尚道:「也任你考。 」弟子道:「閻浮世界之牛,萬物不齊,這萬物果有今一定麼?」滕和尚道:「有個一定。 」弟子道:「高岸為谷,深谷為陵,有生即死,有死即生,何得為定?」滕和尚道:「萬物果真不定。 」弟子道:「萬物若是不定,何不指天為地,呼地為天,召星為月,命月為星?」只消這兩句話,把個滕和尚撐住了。 兩下里正在作笑,忽聽得半空中劃喇喇一個響聲。 雲寂說道:「恁兩家說一個不住,致干天怒。 」道猶未了,只聽得一個聲氣說道:「直饒有傾峽之辯,倒岳之機,衲僧門下,一點用他不着。 」把個雲寂連忙的望空禮拜,說道:「小弟子不合饒舌,望乞恕罪。 」滕和尚自家想道:「話兒也是多了些。 」就此告辭。 雲寂道:「徒弟,你拜謝了滕師父。 」滕和尚道:「不用拜。 」雲寂道:「要拜。 」好個滕和尚,望門外只是一跑。 雲寂忙忙的扯住他,說道:「既不用小徒拜謝,容貧僧一言。 」滕和尚道:「有何見諭?」雲寂道:「小徒自進山門來,經今九歲,眼不開,耳不聽,話不說,手不舉,足不動,貧僧只恐他墮落輪迴,永無上乘。 適蒙老禪師下教,致使他圓通朗照,弄響飛揚,這正叫做個,這正叫做個……」好雲寂,連說了兩聲「這正叫做個」,卻沒有下面一句巧話兒來湊合。 猛抬起頭,只見一個彈弦兒唱道情的打廊檐下走過,好個雲寂,便就見景生情,說道:「小徒蒙老禪師下教,致令他圓通朗照,弄響飛揚,這正叫做個琴瑟箜篌,雖有妙音,若無妙指,終不能發。 」滕和尚聽知這兩句話兒有些機竅,他口兒裡告辭,袖兒裡取出一個黃紙的紙包來,遞與雲寂。 雲寂剛剛的接了他的包兒,打眼一霎,早已不見了這個和尚。 第14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三寶下西洋》
第1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