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九公忖道:「這女子明知鄭注為是,他卻故意要問,看你怎樣回答。 據這光景,他們那裡是來請教。 明是考我們的。 若非唐兄,几乎出醜。 他既如此可惡,我也搜尋幾條,難他一難。 」因說道:「老夫因才女講《論語》,偶然想起『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之句。 似近來人情而論,莫不樂富惡貧,而聖人言『貧而樂』,難道貧有甚麼好處麼?」紅衣女子剛要回答,紫衣女子即接著道:“按《論語》自遭秦火,到了漢時,或孔壁所得,或口授相傳,遂有三本,一名《古論》,二名《齊論》,三名《魯論》。 今世所傳,就是《魯論》,向有今本、古本之別。 以皇侃《古本論語義疏》而論,其『貧而樂』一句,『樂』字下有一 『道』字,蓋『未若貧而樂道』與下句『富而好禮』相對。 即如『古者言之不出』,古本『出』字上有一『妄』字。 又如『雖有粟吾得而食諸』,古本『得』字上有一『豈』字。 似此之類,不能枚舉。 《史記。 世家》亦多類此。 此皆秦火後闕遺之誤。 請看古本,自知其詳。 多九公見他伶牙俐齒,一時要拿話駁他,竟無從下手。 因見案上擺著一本書,取來一看,是本《論語》。 隨手翻了兩篇,忽然翻到「顏淵、季路侍」一章,只見「衣輕裘」之旁寫著「衣,讀平聲。 」看罷,暗暗喜道:「如今被我捉住錯處了!」因向唐敖道:「唐兄,老夫記得『願車馬衣輕裘』之『衣』倒象應讀去聲,今此處讀作平聲,不知何意?」紫衣女子道:「『子華使于齊,……乘肥馬,衣輕裘』之『衣』自應該作去聲,蓋言子華所騎的是肥馬,所穿的是輕裘。 至此處『衣』字,按本文明明分著『車』『馬』、『衣』、『裘』四樣,如何讀作去聲?若將衣字講作穿的意思,不但與『願』字文氣不連,而且有裘無衣,語氣文義,極覺不足。 若談去聲,難道子路裘可與友共,衣就不可與友共麼?這總因『裘』字上有—『輕』字,所以如此;若無『輕』字,自然讀作『願車馬衣裘與朋友共』了。 或者『裘』字上既有『輕』字,『馬』字上再有『肥』字,後人讀時,自必以車與肥馬為二,衣與輕裘為二,斷不讀作去聲。 況『衣』字所包甚廣,『輕裘』二字可包藏其內;故『輕裘』二字倒可不用,『衣』字卻不可少。 今不用『衣』字,只用『輕裘』,那個『衣』字何能包藏『輕裘』之內?若讀去聲,豈非缺了一樣麼?」多九公不覺皺眉道:「我看才女也過于混閙了!你說那個『衣』字所包甚廣,無非紗的綿的,總在其內。 但子路于這輕裘貴重之服,尚且與朋友共,何況別的衣服?言外自有『衣』字神情在內。 今才女必要吹毛求疵,亂加批評,莫怪老夫直言,這宗行為,不但近於狂妄,而且隨嘴亂說,竟是不知人事了!」因又忖道:“這兩個女子既要赴試,自必時常用功,大約隨常經書也難他不住。 我聞外國向無《易經》,何不以此難他一難?或者將他難倒,也未可知。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鏡花緣 第十八回 闢清談幼女講羲經 發至論書生尊孟子 話說多九公思忖多時,得了主意,因向兩女子道:「老夫聞《周易》一書,外邦見者甚少。 貴處人文極盛,兼之二位才女博覽廣讀,于此書自能得其精奧。 第自秦、漢以來,註解各家,較之說《禮》,尤為歧途疊出。 才女識見過人,此中善本,當以某家力最,想高明自有卓見定其優劣了?」紫衣女子道:「自漢、晉以來,至于隋季,講《易》各家,據婢子所知的,除子夏《周易傳》二卷,尚有九十三家。 若論優劣,以上各家,莫非先儒註疏,婢子見聞既寡,何敢以井蛙之見,妄發議論。 尚求指示。 」 多九公忖道:「《周易》一書,素日耳之所聞,目之所見,至多不過五六十種;適聽此女所說,竟有九十餘種。 但他並無一字評論,大約腹中並無此書,不過略略記得幾種,他就大言不慚,以為嚇人地步。 我且考他一考,教他出出醜,就是唐兄看著,也覺歡喜。 」因說道:“老夫嚮日所見,解《易》各家,約有百餘種,不意此地竟有九十三種,也算難得了。 至某人註疏若干卷,某人章句若干卷,才女也還記得麼?「紫衣女子笑道:」各書精微,雖未十分精熟,至注家名姓、卷帙,還略略記得。 「多九公吃驚道:」才女何不道其一二?其卷帙、名姓,可與天朝一樣?「紫衣女子就把當時天下所傳的《周易》九十三種,某人若干卷,由漢至隋,說了一遍。 道:」大賢才言《周易》有一百餘種,不知就是才說這幾種,還是另有百餘種?有大賢略述一二,以廣聞見。 “多九公見紫衣女子所說書名倒象素日讀熟一 第3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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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花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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