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差回到揚州,把汪公子並箱籠俱抬進府堂上。 許知府忙請兩內相來眼同開看,內中只有一二千金的東西。 三人大掃其興。 內相去了,許知府提汪公子當堂審問,說他父親浸盜錢糧。 汪公子道:「我父親才到任三個月,有無尚不知,怎說到浸盜錢糧?也須查盤冊籍,缺少何項,才是浸盜。 況這些箱子,我又未曾到家,難道銀子都飛去了?許知府道:」原知不是你父親浸盜,只是如今沒法,你可權認幾萬,以免他二人搜求。 「汪公子道:」銀子豈是可以權認得的!認了就要,如今拿甚麼來還?有一說,這三項只有一款屬運司,說我父親浸盜,也還有典守之責。 至于挖河並魯太監家產,都是在你揚州府庫內的,怎麼也要著在我父親身上?「許知府道:」顏太守已參去了。 「汪公子道:」顏太尊是削奪而去,我父親也只該朝廷削奪,何致為內官拘繫,並且累及妻孥?即內官貪婪之性無厭,老大人也該興狐兔之悲,『昔為座上客,今作帳下虜』,於心安乎?「許知府道:」本府非不憐恤,只因內裡將這事著落在本府身上,如今推托不去!「公子道:」當日能如顏太尊以死相爭,也不致有今日。 自圖升轉,遂殺人以媚人,其如良心天理何?“ 許知府原是心中有毛病的,被他一夕話觸著心病,大怒起來,要把他收監。 汪公子道:「何須如此,我走到哪裡去?老父病危,已命在旦夕,豈能遠去?」隨討了保歸署。 次日,許知府申詳鹽院,把文書做壞了。 監院咨了撫院,行文到他原籍將家產抄沒,變賣完臓。 可憐汪運使歷任四十餘年,所積俸薪並房產田地變盡也不到一半。 那地方官也只知奉承宦官,那管人的生死。 可恨這一班狐群狗黨,依聲附勢的害人,把汪運使仍舊軟禁,汪公子只得往附近江浙相識處挪借,不題。 許知府又尋到兩淮商人,照鹽引加派,輪千累萬。 那些鹽商連年被需索余鹽的銀子,預借過十數年,鹽又阻滯不行,本多利少,支撐不來;又遇見這件事,無中生有的硬派,追比不過,只得納些。 還要加平重火耗,原派一千的,見他完的爽利,又吹毛求疵,或勒借弄得個不了。 眾商情急,只得全家搬去,撇下許多大空屋來,門上都貼了帖子,上寫道:「此房為完欽幣,急賣。 」到處皆然。 把一座廣陵城,弄做個破敗寺院一樣。 但只見: 朱樓復閣隱頽垣,卻有東風為鎖門。 幾樹好花消白晝,一庭芳草易黃昏。 放魚池內蛙爭閙,棲燕梁空雀自喧。 迴首可憐歌舞地,只留明月伴苔痕。 許知府激走了眾商,止追出一小半來,又只得拿經承書吏來比追。 這些人平日雖用過官錢,但弄到手,都嫖賭穿吃花費去了,哪裡積聚得住?況內中還有死絶逃亡的,也有把錢捐官做去的,凡出仕的,都行文到任所提來,死亡的捉子孫追比。 現在也有富的,也有赤貧的,都也派千派萬。 起初變賣產業,共也追不上幾千。 過後寄監追比,把運司府縣幾處監都坐滿了。 逢期都提出來夾打,比過幾限,也追不出些須來。 許知府叫他們扳出些親戚來,又追不起,於是因親及親,兼及朋友鄰里。 竟還有素不相識的,也扳來搪塞。 你想那些窮百姓,一兩五錢的怎麼湊得起許多來?又著落賣妻子完納。 可憐人家少年恩愛夫妻,也不知拆散多少!依舊無多,又沒法再追,只得又把當日曾賣過房產與人的,再追買主,半價入官。 起初還是產業、傢伙、物件,後來連娶兒女的,也都有拔根杜絶。 把些人家都弄得水窮山盡的,還不得丟手。 並且拿房產變賣,又沒人敢買。 連鄉農殷實的也誣扳他數千,家產立盡。 犯人牢裡容不下,連倉裡也坐滿了,揚州城裡的人少了大半。 許知府又想出個毒計來,真是喪盡天良!竟把這班人的妻女拘來,揀有姿色的著落水戶領去完價。 那些水戶落得便宜,只可憐那些婦女,也有好人家的,也有貞烈的,投河、墜井、懸樑、自刎者不一而足,不知逼死多少!天理何在?正是: 一朝飛禍起蕭牆,忽若楊花委路傍。 不惜此身作秋葉,肯隨浪逐野鴛鴦。 也有些軟善的,起初還羞澀,後來也就沒奈何,只得順從了。 這正是: 身世漂流產業荒,向人強作倚門妝。 含羞坐對窗前月,一曲琵琶一斷腸。 可憐把個揚州繁華之地,直弄做個瓦礫場。 又湊起有一二十萬解去。 許知府又思量要脫身,將此事委江都、泰興、興化三縣追比,他卻假托上省到撫院處掛號,竟私自逃走。 三縣知這個風信,趕至徐州追回。 沒奈何只得備些厚禮,差人上京,求倪文煥向魏監處求寬限。 又求他兒子的家書,諄囑差人,星夜進京。 文煥收了禮,看過家書,未免也動憐憫桑梓之心,隨到魏監私宅,將家書念與忠賢聽,說揚州之事不妥。 魏監差去緝事的人回,也是如此說。 忠賢才叫李永貞來計較,永貞道:「恰是追急了,恐其生出事來。 如今且將二人喚回,寬下去不催他,自然安靜。 只把汪運使問個輕些罪兒,再處。 」忠賢應允。 第139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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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忠賢》
第13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