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說請這位道兄診脈,便是王叔和來,也診不出這一宗冤孽。 」甘連聽了,道:「先生此話,實關小子肺腑。 只是此病,小子知四物無補,二陳枉然,料先生診脈既神,醫藥必效,人前一言難盡,少待說此衷腸。 」 甘連乃辭謝了醫者,留着化善再求診脈,說道:「先生既說父病診子脈,子病診父脈。 小於老父時常有些寒熱失調,望先生再診小子之脈,看我老父之病何因?」化善道:「我曾有言說過,有父無母,方診其子。 主人既有母在,還當診你母脈。 」甘連聽了,乃進後屋,說與母知。 其母笑而不信。 甘連道:「母親不必疑笑。 這先生話亦近理。 」其母只得走到堂後,伸出手來。 化善哪裡診脈,便說道:「是了,是了。 這是為婆的不容媳婦,為公的見理不明,抑鬱作病。 可憐你父不知,受此災難。 」甘連笑道:「先生既說診脈,為何老母伸出手,卻又不診便知其病?」化善道:「男女授受不親,況以二指按婦女之手,若是賢良君子,一心憐病者受苦,那點精神專在按脈中尋病;若是混俗先生,心腸邪慝,自不作主,縱診得親切,怕有幾分捉拿不住。 看你母手,便知母脈;推你母脈,便知父病。 總是媳婦不敬孝姑,姑心狹隘,不能寬下。 媳婦面前背後,有怨姑之言;姑婆冷言熱語,在公前生怪媳之謗。 那做公公的,巴不得婆媳和順,一有違言,抑鬱成病。 我醫家卻究根因在此。 」化善說了,只見婆子在後堂大笑起來,說:「我先生醫人病,枝連藤,藤連枝,雖不是病的原由,卻倒也有幾分說著。 真真是兩個媳婦性格不純,咒公罵婆。 我老頭子知了,也時常生病。 卻如今天理昭彰,兩上都重病臥牀,懨懨待死。 這樣不孝媳婦,醫藥怎得效靈?」化善道:「老孺人,休得要說此話。 我醫家有割股之心,一則要你婆媳相安,二則要你媳婦孝順。 你媳婦必先孝順,你婆媳自然往後相安。 若是媳婦不孝順,婆媳不相安,公姑致病尚小,你主家之子致病卻大。 一旦你甘連有病,叫人怎醫?」甘連聽了,驚慌起來,說:「先生必非凡俗之醫。 我小子定有調停之法,父母要緊,妻妾一憑存亡便了。 」化善笑道:“此固一味良藥,還要兩味在你內眷。 他如不急早發出這兩味藥來,莫說重病,便是小疾亦難得愈。 」 妻妾有婢傳入,說搖串鈴的先生如此如此說。 妻妾忙叫婢傳出,問道:「先生要兩味甚藥?」化善道:「一味敬公,一味孝婆。 這兩味藥到心便愈。 」婢子傳入,妻妾你說我,我說你,把平日不是悔悟過來。 一個道:「我若病好,把公公當個活菩薩。 」一個道:「我若疾愈,把婆婆當個親生母。 」二人只發了這兩句,忽然病減幾分。 甘連深信先生是個神醫,乃問姓名住處。 化善卻也不隱,乃說了五言八句,說道: 家住顯靈廟,高僧即我師。 但願有病者,居心自轉思。 種種諸惡業,皆是病根基。 綱常真藥物,背了不能醫。 化善說罷,往門外飛走而去,臨去回頭看著甘連,說:「這病根都在你脈上。 要脈平復,廟殿後來尋我。 」甘連口裡才叫:「先生慢行,待小子奉幾貫藥金。 」化善道:「我是救人病要緊,不計利積陰功的。 」說罷徑去。 卻走到遠裡,只見一個老者,在田間冒暑熱耕田種地,兩個後生漢子卻安坐在樹蔭之下,面前放著茶罐,他二人一遞一盞兒吃。 化善見了,忖道:「這精壯漢子,卻不耕田,乃叫那老漢力作,想是少壯的家主,老年的傭仆。 可怪他為甚的前世不修,今生造下個老不安閒。 但世間有一等道理不明的,愛惜其子,寧自勞筋苦骨;又有一等不知養老孝父的逆子,自卻偷安,背了天倫,怎叫冥司肯寬一筆之注?我心愛老,且變一個行路過客,探問他個情由。 」化善搖身一變,變了一個客人。 怎生打扮,只見他: 頭戴一頂涼帽,身披兩截麻衣。 一囊行李壓肩皮,三耳草鞋腳系。 張着遮日小傘,橫拖輓手鞭兒。 手中油紙扇頻揮,口說好炎天氣。 客人走到樹蔭之下,看著兩個漢子道:「天氣暑熱,途路難行。 如你二位在這樹蔭,乘風吃茶,快活!快活!漢子答道:“耕田種地,吃辛受苦,紅汗白流,哪裡快活?」客人道:「比如那田間的老者,便就不快活。 這等老年,累筋苦骨,有子孫可代,自己該受快活。 想必是二位的老力作?」漢子道:「是我老官人。 」客人問道:「可叫做石戒麼?」漢子道:「不是,不是。 客官你問石戒怎麼?」客人道:「他也有名,故此問他。 」漢子道:「石長者是我親鄰。 說起話長,且請問客人貴處,往何地公幹過我這村鄉?」客人道:「小子遠村為客,販賣些貨物,順過貴村。 只因天暑,藉此樹下乘涼。 」漢子忙把茶一盞,遞與客人,道:「涼茶吃一盞。 且問客官,販的是甚麼寶貨?」客人道:「小子販的是人家必用的一宗寶貨,老老小小,少它不得。 」這個漢子道:「甚麼對象,便老小少它不得?若是少了卻怎麼?」客人道:「老人少了有災,少壯少了作病。 這不止災病,性命所繫。 」那個漢子笑道:「是了,是了,客官必是販五穀。 人非五穀不生活,若是少了它,饑餓成病,性命所關。 」客人道:「不是,不是。 五穀雖然是一宗寶貨,比如你莊家卻有,便少了自去設法。 我這貨物,孝廉君子家蓄積得多,我客人販買了來,專賣與村鄉人家用。 」這個漢子道:「是了,是了,張孝廉家織有多布,李孝廉家種有多棉。 客官必是販布帛。 第21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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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渡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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