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先鳴者,手刃之。 俄而賊眾槍爭發,砰訇動地,德曰:此皆虛發,無能為也。 迨鉛丸擊前隊一人傷,德曰:彼槍及我,我槍必及彼矣。 舉旗一揮,眾槍齊發,賊馬果皆橫逸,自相衝擊,我兵噪而乘之,賊遂殲焉。 溫公嘆曰:劉德狀貌如村翁,而臨陣鎮定乃爾。 參將都司,徒善應對趨蹌耳。 故是役以德為首功,然捷報不能縷述曲折,今詳著之,庶不淹沒焉。 ***** 由烏魯木齊至昌吉,南界天山,無路可上,北界葦湖,連天無際,淤泥深丈許,入者輒滅頂。 賊之敗也,不西還據昌吉,而南北橫奔,悉入絶地,以為惶遽迷瞀也。 後執俘訊之皆曰:驚潰之時,本欲西走,忽見關帝立馬雲中,斷其歸路,故不得已而旁行,冀或匿免也。 神之威靈,乃及于二萬裡外,國家之福祚,又能致神助于二萬裡外,蝟鋒螗斧,潢池盜弄何為哉。 ***** 昌吉未亂以前,通判赫爾喜奉檄調至烏魯木齊核檢倉庫。 及聞城陷,憤不欲生,請示溫公曰:屯官激變,其反未必本心,願單騎迎賊于中途,諭以利害,如其縛獻渠魁,可勿勞征討。 旭其梟獍成群,不肯反正,則必手刃其帥,不與俱生。 溫公阻之不可,竟盞碖馳去,直入賊中,以大義再三開導。 賊皆曰:公是好官,此無與公事。 事已至此,勢不可回。 遂擁至路旁,置之去。 知事不濟,乃掣刀奮力殺數賊,格鬥而死。 當時公論惜之。 曰:屯官非其所屬,流人非其所治,無所謂縱也;釁起一時,非預謀不軌,無所謂失察也;奉調他出,身不在屬,無所謂守禦不堅,與棄城逃遁也。 所劫者軍裝庫,營弁所掌,無所謂疏防也。 於理於法,皆可以無死,而終執與城共存亡之言,甘以身殉。 推是志也,雖為常山睢陽可矣。 故于其柩歸,罔不哭奠,而于屯官之殘骸歸屯官為賊以鐵碙,自踵寸寸碙至頂,亂定後,始掇拾之。 無焚一陌紙錢者。 ***** 朱青雷言,曾見一長卷,字大如杯,怪偉極似張二水。 首題紀夢十首,而蠹蝕破爛,惟二首尚完整可讀。 其一曰:夢到蓬萊頂,瓊樓碧玉山,波浮天半壁,日湧海中間,遙望仙官立,翻輸野老閒,雲帆三十丈,高掛徑西還。 其二曰:鬱鬱長生樹,層層太古苔,空山未開鑿,元氣尚胚胎,靈境在何處,夢遊今幾回,最憐魚鳥意,相見不驚猜。 年月姓名皆已損失,不知誰作也。 嘗為李玉典書扇並附以跋,或曰:此青雷自作,砶之古人。 然青雷詩格,婉秀如秦少游小石調,與二詩筆意不近。 或又曰:詩字皆似張東海,東海集余昔曾見,不記有此二詩否,待更考之。 青雷跋謂,前詩後四句未經人道。 然昌黎詩:我能層曲自世間,安能從汝求神仙,即是此意,特襲取無痕耳。 ***** 回部有富室子,形狀臃腫,步履蹣跚,又不修邊幅,垢膩恆滿面,然好游狹斜,遇婦女必注視。 一日獨行,遇幼婦,碝員絶佳,時新雨泥濘,遽前調之,曰:路滑如是,嫂莫要扶持否。 幼婦正色曰:爾勿憒憒,我是狐女,平生惟拜月修形,從不作媚人採補事,爾自顧何物,乃敢作是言行,且禍爾。 遂掬沙屑灑其面,驚而卻步,忽墮溝中,努力踴出,幼婦已不知所往矣。 自是心恆惴惴,慮其為祟,亦竟無患。 數日後,友人邀飲,有新出小妓侑酒,諦視即前幼婦也,疑似惶惑,罔知所措。 強試問之曰:某日雨後,曾往東村乎?妓漫應曰:姊是日往東村視阿姨,吾未往也。 姊與吾貌相似,公當相見耶?語殊恍惚,竟莫決是怪是人,是一是二,乃託故逃席去。 去後,妓述其事曰:實憎其醜態,且懼行強暴,姑誑以偽詞,冀求解免,幸其自仆,遂匿于麥場積柴後,不虞其以為真也。 席中莫不絶倒。 一客曰:既入青樓,焉能擇客,彼故能千金買笑者也,盍挈爾詣彼乎?遂偕之同往,具述妓翁姑,及夫名氏,其疑乃釋。 妓姊妹,即所謂大楊二楊者,當時名士多作楊柳枝詞,皆借寓其姓也。 妓復謝以小時固識君,昨喜見憐,故答以戲謔,何期反致唐突,深為歉仄,敢抱衾枕以自贖。 吐詞嫻雅,恣態橫生,遂大為所惑,留連數夕,召其夫至,計月給夜合之資,狎昵經年,竟殞於消渴。 先兄晴湖曰:狐而人,則畏之,畏死也;人而狐,則非惟不畏,且不畏死。 是尚為能充其類也乎?行且禍汝,彼固先言。 是子也,死於妓,仍謂之死於狐可也。 ***** 郭大椿郭雙桂郭三槐兄弟也,三槐屢侮其兄,且詣縣訟之。 歸憩一寺,見緇袍滿座,梵唄競作,主人雖吉服而容色慘沮,宣疏通誠之時,淚隨聲下,叩之,寺僧曰:某公之兄病危,為叩佛祈福也。 三槐痴立良久,忽發顛狂,頓足捶胸而呼曰:人家兄弟如是耶?如是一語,反覆不已。 掖至家,不寢不食,仍頓足捶胸,誦此一語,兩三日不止。 大椿雙桂故別住,聞信俱來,持其手哭曰:弟何至是。 三槐又痴立良久,突抱兩兄曰:兄故如是耶?長號數聲,一踴而絶。 咸曰神殛之,非也,三槐愧而自咎,此聖賢所謂改過,釋氏所謂懺悔也,苟充是志,雖田荊姜被均所能為。 神方許之,安得殛之。 其一慟立殞,直由感動于中,天良激發,自覺不可立於世,故一瞑不視,戢影黃泉,豈神之褫其魄哉。 惜知過而不知補過,氣質用事,一往莫收,無學問以濟之,無明師益友以導之,無賢妻子以輔之,遂不能惡始美終,以圖晚蓋,是則其不幸焉耳。 昔田氏姊買一小婢,倡家女也,聞人誚鄰婦淫亂,瞿然驚曰:是不可為耶?吾以為當如是也。 後嫁為農家妻,終身貞潔。 第164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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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閲微草堂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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