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孫樹寶,鹽山劉氏甥也,言其外祖有至戚,生七女皆已嫁,中一婿夜夢與僚婿六人,以紅繩連繫,疑為不祥。 會其婦翁歿,七婿皆赴弔,此人憶是噩夢,不敢與六人同眠食。 偶或相聚,亦稍坐即避出。 怪詰之,具述其故,皆疑其別有所皁,托是言也。 一夕,置酒邀共飲,而私鍵其外戶,使不得遁,突殯宮火發,竟七人俱燼。 乃悟此人無是夢則不避六人,不避六人則主人不鍵戶,不鍵戶則七人未必盡焚。 神特以一夢誘之,使無一得脫也。 此不知是何夙因,同為此家之婿,同時而死,又不知是何夙因,七女同生於此家,同時而寡,殆必非偶然矣。 ***** 周密庵言,其族有孀婦,撫一子十五六矣,偶見老父攜幼女,饑寒困憊,踣不能行,言願與人為養媳,女故端麗,孀婦以千錢聘之,手書婚帖,留一宿而去。 女雖孱弱,而善操作,井臼皆能任,又工鍼黹,家藉以小康。 事姑先意承志,無所不至,飲食起居,皆經營盩厔,一夜往往三四起,遇疾病,日侍榻旁,經旬月,目不交睫,姑愛之乃過于子。 姑病卒,出數十金與其夫使治棺衾。 夫詰所自來,女低回良久,曰:實告君,我狐之避雷劫者也。 凡狐遇雷劫,惟德重祿重者,庇之可免,然猝不易逢,逢之又皆為鬼神所呵護,猝不能近。 此外惟早修善業,亦可以免,然善業不易修,修小善業亦不足度大劫,因化身為君婦,黽勉事姑,今藉姑之庇,得免天刑,故厚營葬禮以申報,君何疑焉?子故孱弱,聞之驚怖,竟不敢同居,女乃泣涕別去。 後遇祭掃之期,其姑墓上必先有焚楮酹酒跡,疑亦女所為也。 是特巧於逭死,非真有愛於其姑。 然有為為之,猶邀神福,信孝為德之至矣。 ***** 聞有村女,年十三四為狐所媚,每夜同寢處笑語媟狎,宛如伉儷,然女不狂惑,亦不疾病,飲食起居如常人,女甚安之。 狐恆給錢米布帛,足一家之用,又為女制簪珥衣裳,及衾枕茵褥之類,所值逾數百金。 女父亦甚安之。 如是歲余,狐忽呼女父語曰:我將還山,汝女奩具亦略備,可急為覓一佳婿,吾不再來矣。 汝女猶完璧,無疑我始亂終棄也。 女故無母,倩鄰婦驗之,果然。 此余鄉近年事,婢媼輩言之鑿鑿,竟與乖癵還婢,其事略同。 狐之媚人,從未聞有如是者,其亦夙緣應了,夙債應償耶? ***** 楊雨亭言,登萊間有木工,其子年十四五,甚姣麗,課之讀書,亦頗慧。 一日,自鄉塾獨歸,遇道士對之誦咒,即惘惘不自主,隨之俱行,至山坳一草庵,四無居人,道士引入室,復相對誦咒,心頓明了,然口噤不能聲,四肢緩砪不能舉。 又誦咒,衣皆自脫,道士掖伏榻上,撫摩偎倚,調以媟詞,方露體近之,忽蹶起卻坐,曰:修道二百餘年,乃為此狡童敗乎!沉思良久,復偃臥其側,周身玩視,慨然曰:如此佳兒,千載難遇,縱敗吾道,不過再煉氣二百年,亦何足惜。 奮身相逼,勢已萬萬無免理,間不容髮之際,又掉頭自語曰:二百年辛苦,亦大不易。 掣身下榻,立若木鷄,俄繞屋旋行如轉磨,突抽壁上短劍,自刺其臂,血如湧泉,欹倚呻吟約一食頃,擲劍呼此子曰:爾幾敗,吾亦幾敗,今幸俱免矣。 更對之誦咒,此子覺如解束縛,急起披衣。 道士引出門外,指以歸路,口吐火焰,自焚草庵,轉瞬已失所在,不知其為妖為仙也。 余謂妖魅縱淫,斷無顧慮。 此殆谷飲嚴岩,多年胎息,偶差一念,魔障遂生。 幸道力原深,故忽迷忽悟,能勒馬懸崖耳。 老子稱不見可欲,使心不亂,若已見已亂,則非大智慧不能猛省,非大神通不能痛割。 此道士于慾海橫流,勢不能遏,竟毅然一決,以楚毒斷絶愛根,可謂地獄劫中證天堂果矣。 其轉念可師,其前事可勿論也。 ***** 朱秋圃初入翰林時,租橫街一小宅,最後有破屋數楹,用貯雜物。 一日偶入檢視,見塵壁彷彿有字跡,拂拭諦觀,乃細楷書二絶句,其一曰:紅蕊幾枝斜,春深道韞家,枝枝都看遍,原少並頭花。 其二曰:向夕對銀缸,含情坐綺窗,未須憐寂寞,我與影成雙。 墨跡黯淡,殆已多年。 又有行書一段,剝落殘缺,玩其句格,似是一詞,惟末二句可辨,曰:天孫莫悵阻銀河,汝尚有牽牛相憶。 不知是誰家嬌女,寄感摽梅,然不畏人知,濡毫題壁,亦太放誕風流矣。 余曰:摽梅三章,非女子自賦耶?秋圃曰:舊說如是,於心終有所格格,憶先儒有一說,雲是女子父母所作。 案此宋戴岷隱之說,是或近之。 倪余疆聞之,曰:詳詞末二語,是殆思婦之作,遘脫砯之變者也,二公其皆失之乎?既而秋圃揭換壁紙,又得數詩,其一曰:門掩花空落,梁空燕不來,惟余雙小婢,鞋印在青苔。 其二曰:久已梳妝懶,香奩偶一開,自持明鏡看,原讓趙陽台。 又一首曰:咫尺樓窗夜見燈,雲山似阻幾千層,居家翻作無家客,隔院真成退院僧,鏡裡容華空若許,夢中晤對亦何曾,侍兒勸織迴文錦,懶惰心情病未能。 則余疆之說信矣。 後為程文恭公誦之,公癱思良久,曰:吾知之,吾不言。 既而曰:語語負氣,不見答也亦宜。 ***** 第13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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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閲微草堂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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