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余謂偏伐陽者,韓非刑名之學;偏補陽者,商鞅富強之術。 初用皆有功,積重不返。 其損傷根,本則一也。 雪蓮之功不補患,亦此理矣。 ***** 唐太宗三藏聖教序,稱風災鬼難之域,似即今闢展土魯番地。 其他沙磧中獨行之人,往往聞呼姓名,一應則隨去不復返。 又有風穴在南山,其大如井,風不時從中出,每出則數十里外,先聞波濤聲,遲一二刻風乃至。 所橫徑之路闊不過三四里,可急行而避,避不及,則眾車以巨繩連綴為一,尚鼓動顛簸如大江浪湧之舟。 或一車獨遇,則人馬輜重,皆輕若片葉,飄然莫知所往矣。 風皆自南而北,越數日自北而南,如呼吸之往返也。 余在烏魯木齊,接闢展移文,雲軍校雷庭,于某日人馬皆風吹過嶺北,有無蹤跡。 又昌吉通判報,某日午刻有一人自天而下,乃特納格爾遣犯徐吉,為風吹至。 俄特納格爾縣丞報,徐吉是日逃,計其時刻,自巳至正午,已飛騰二百餘裡。 此在彼不為怪,在他處則異聞矣。 徐吉雲,被吹時如醉如夢,身旋轉如車輪,目不能開,耳如萬鼓亂鳴,口鼻如有物擁蔽,氣不得出,努力良久,始能一呼吸耳。 按莊子稱:大塊噫氣,其名為風。 氣無所不之,不應有穴。 蓋氣所偶聚,因成斯異。 猶火氣偶聚于巴蜀,遂為火井;水脈偶聚于闐,遂為河源雲。 ***** 何勵庵先生言,相傳明季有書生,獨行叢莽間,聞書聲琅琅。 怪曠野那得有是,尋之,則一老翁坐墟墓間,旁有狐十餘,各捧書蹲坐。 老翁見而起迎,諸狐皆捧書人立。 書生念既解讀書,必不為禍。 因與揖讓,席地坐。 問讀書何為,老翁曰:吾輩皆修仙者也。 凡狐之求仙有二途,其一採精氣,拜星斗,漸至通靈變化,然後積修正果,是為由妖而求仙。 然或入邪僻,則干天律,其途捷而危;其一先煉形為人,既得為人,然後講習內丹,是為由人而求仙。 雖吐納導引,非旦夕之功,而久久堅持,自然圓滿。 其途紆而安。 顧形不自變,隨心而變。 故先讀聖賢之書,明三綱五常之理,心化則形亦化矣。 書生借視其書,皆五經論語孝經孟子之類。 但有經文而無注。 問經不解釋,何由講貫?老翁曰:吾輩讀書,但求明理。 聖賢言語本不艱深,口相授受,疏通訓詁,即可知其義旨,何以注為?書生怪其持論乖僻,惘惘莫對。 姑問其壽,曰:我都不記。 但記我受經之日,世尚未有印板書。 又問閲曆數朝,世事有無同異?曰:大都不甚相遠,惟唐以前,但有儒者。 北宋後,每聞某甲是聖賢,為小異耳。 書生莫測,一揖而別。 後於途間遇此翁,欲與語,掉頭徑去。 案此殆先生之寓言。 先生嘗曰:以講經求科第,支離敷衍,其詞愈美而經愈荒;以講經立門戶,紛紜辯駁,其說愈詳而經亦愈荒。 語意若合符節。 又嘗曰:凡巧妙之術,中間必有不穩處。 如步步踏實,即小有蹉失,終不至折肱傷足。 與所云修仙二途,亦同一意也。 ***** 有扶乩者,自江南來,其仙自稱臥虎山人,不言休咎,惟與人唱和詩詞,亦能作畫。 畫不過蘭竹數筆,具體而已。 其詩清淺而不俗,嘗面見下壇一絶云:愛殺嫣紅映水開,小停白鶴一徘徊,花神怪我衣襟綠,才藉莓苔穩睡來。 又詠舟限車字,詠車限舟字,曰:淺水潺潺二尺餘,輕舟來往興何如,回頭岸上春泥滑,愁殺疲牛薄笨車,小車[車歷]轆駕烏牛,載酒聊為陌上游,莫羡王孫金勒馬,雙輪徐轉穩如舟。 其餘大都類此。 問其姓字,則曰:世外之人何必留名。 必欲相迫,有杜撰應命而已。 甲與乙共學其符,召之亦至。 然字多不可辨,扶乩者手不習也。 一日,乙焚符,仙竟不降。 越數日再召,仍不降。 後乃降于甲家,甲叩乙召不降之故,仙判曰:人生以孝弟為本,二者有慚,則不可以為人,此君近與兄析產,隱匿千金,又詭言父有宿逋,當兄弟共償,實掩兄所償為己有。 吾雖方外閒身,不預人事,然義不與此等人作緣。 煩轉道意,後毋相瀆。 又判示甲曰:君近得新果,偏食兒女,而獨忘孤癟,使啜泣竟夕,雖是無心,要由於意有歧視,後若再爾,吾亦不來矣。 先姚安公曰:吾見其詩詞,謂是靈鬼;觀此議論,似竟是仙。 ***** 廣西提督田公耕野初,娶孟夫人,早卒。 公官涼州鎮時,月夜獨坐衙齋,恍惚夢夫人自樹梢翩然下,相勞苦如平生。 曰:吾本天女,宿命當為君婦,緣滿乃歸。 今過此相遇,亦余緣之未盡者也。 公問我當終何官,曰:官不止此,行去矣。 問我壽幾何,曰:此難言,公卒時不在鄉裡,不在官署,不在道途館驛,亦不歿于戰陣。 時至自知耳。 問歿後尚相見乎?曰:此在君矣,君努力生天,即可見,否則不能也。 公後征叛苗,師還,卒於戎幕之下。 ***** 奴子魏藻性佻蕩,好窺伺婦女。 一日村外遇少女,似相識而不知其姓名居址。 挑與語,女不答而目成,徑西去。 藻方注視,女回顧若招,即隨以往。 漸逼近,女面癠小語曰:來往人眾,恐見疑。 君可相隔小半裡,俟到家,吾待君牆外東屋中棗樹下系一牛,旁有碌碡者是也。 既而漸行漸遠,薄暮將抵李家窪,去家二十里矣。 宿雨初晴,泥將沒脛,足趾亦腫痛,遙見女已入東屋,方竊喜,趨而赴。 女方背立,忽轉面乃作羅剎形,鋸牙鉤爪,面如靛,目痴痴如燈,駭而返走。 羅剎急追之,狂奔二十餘裡。 至相國莊,已屆亥初,識其婦翁門,急叩不已,門甫啟,突然衝入,觸一少女仆地,亦隨之仆。 諸婦怒噪,各持搗衣杵,亂捶其股。 第1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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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閲微草堂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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