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鄭瓊貝,承太太招的半日聽他女冠的琴,脫了塵凡,音韻正雅,又愛他豐美,評評篇篇雅變之音。 及至「鳳兮鳳兮求其凰」之曲,陡然起來了疑惑,便有意看他容貌、言笑,倒是活潑玲瓏,有非女子溫柔氣象,肚裡摸捉了不得,即起身歸房躲避,託病不出。 越想越疑,又憤又羞,默然不語。 半日,才發言問錢老老道:「春娘身上有些不好,今幾天到底是怎麼樣了?老老走一走,問他仔細罷。 」老老未及回話,鴛鴦介面道:「春娘至二十八天,好好的伏侍姑娘。 可不是大昨天日晨後,頓覺懶了,寒慄了半天,又懶吃東西,只睡覺躺牀上。 周媽媽說的,有甚麼患慮起來。 忙去問問大夫,要他吃藥了。 大夫道:『春天困懶,停了食些兒,只是不服他劑藥,教他好好的調將。 又另餓了半天,便可舒服。 』春娘到底昨兒半天不吃了東西,到夜半後,只吃黃梁移粥半碗。 朝起,才用過小姐送的半碗燕窩湯。 剛兒討麵湯盥洗淨面了,嬌嬌嫩嫩的來太太房裡先請了安才來的。 」說猶未了,只見春雲撒嬌撒痴,笑嘻嘻的進來,道:「我聞靈佑觀新來女冠,彈得琴聲,倒又神妙,又嬋娟,又可愛,多是姑娘贊贊評評。 我剛纔的扶着病起來,玩玩他怎樣的。 那裡他去的這般快了?姑娘倒不輓他半天也不得麼罷。 」小姐粉臉飛紅了,低着頭不言,久之,說道:「春娘身上大好麼?」春雲道:「已好了。 」一邊看小姐色辭有些尬尷,錢老老道:「春娘之言可不是,太太倒不輓他。 女冠在姑娘房裡逛逛罷。 」小姐又變了色,只不答。 春雲會意,要的有些不快的來歷,只將他閒話說說一會子,一壁廂猜疑不得。 原來春雲姓賈氏,其父宣德府益州人,善於程序文,鄉貢在京,屢中不舉,後為丞相府椽吏,多蒙司徒顧眷,後又不幸病死。 妻蘇氏相繼而亡。 只有一女春女,年才十二,托于司徒府裡。 崔夫人憐他孤煢,收與瓊貝姑娘相伴。 年與姑娘少一月。 詩文筆藝,無有不通。 又生得削肩細腰,身量苗條,粉面含春,丹唇似櫻。 又是伶牙俐齒,十分乖覺。 瓊貝愛若同氣,一桌吃飯,一牀睡覺,比別的丫鬟分外親熱。 一府之人,無有不愛歡他,常稱以春娘。 小姐顧謂鸚鵡道:「何不倒茶來,與春娘解渴兒罷」鸚鵡答應着出外。 瓊貝只與春雲對坐,雙眉暫蹙,兩臉發紅,道:「春娘啊,我以閨中之女,跬步不出於中門,語言尚稀于親戚,你所知的。 今一朝被人欺侮,與他男子半天對坐,言來語去,評論音樂,可不是難洗的趾,羞憤的辱麼?」春雲驚道:「剛纔女冠之謂,則姑娘何以知男子,有甚明證麼?」瓊貝遂將女冠彈琴次序說了一遍:「至于南熏曲,我遵秀札之言,諭他正曲。 他便以九成感神,復將司馬相如挑他卓文君之鳳求凰曲彈來,這不是有意弄出,以試我知也不知也。 我有眼無瞳,被人欺侮,變服來試,至于這般,而全然不覺,臨他侮弄,何忍舉顏對人。 」春雲道:「姑娘得非杯中的弓影,認真而自疑起來的麼?」瓊貝道:「我看他彈得起疑之後,更察他容貌舉止,斷然非女中人。 春娘如在我傍邊,豈至半天之不能破綻,寧不能使他白露馬腳罷。 這必然是四方愧圍之士咸萃京師,有此輕薄之子,誤聞我虛名,到來探試的。 陷了他術中,可不是憤惋的麼?」春雲笑道「誠以賤見,他是容貌如是秀美,氣象如是豁達,品竹調絲又如是聰明,定然又當文章如是,謂之才貌兼全的真豪傑,何虧乎真相如的罷。 」瓊貝啐了他一口,飛紅了兩臉,道:「他雖欲為相如,我斷不為文君的。 」春雲道:「姑娘差矣。 文君寡女也,有心而從之。 姑娘閨女也,無心而聽之。 寧可比擬於是乎?」瓊貝低頭無答。 春雲亦會意,只說一會子閒話。 在後又衍何辭?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回 說婚媾老司徒起怒 通關節大學士發誓 話說楊公子,假做女冠打扮,自鄭府彈琴席罷,仍坐遮轎,回至靈佑觀,下轎,直向奪間屋裡,換着自己巾服,來見杜煉師,千恩萬謝道:“姨太太說的,千真萬真的,鄭小姐艷容奇才,到是千古難再得的。 窈窕之空,綽約之態,說不得其萬一。 姻緣若得遂願,總是姨太太造化了。 ”煉師笑道:「老身豈或過獎于賢侄。 金榜狀元,賢侄占得,無虞其不成親事了。 」楊公子歡喜不勝,乃告別歸寓。 自此心滿意得,天天出路,探勝找奇,游賞暢懷。 一日,信步獨自出街,輾轉出了廣渠門。 但見春色明媚,百花爭妍,歌樓傍水,酒肆臨街,十分閙熱。 少游想道:「早知有此樂地,豈不天天來逛逛?」便緩步向前。 時八方赴圍之青衿,互相提攜,盈街滿衢。 行了半天,到是忘倦。 一路上,早有一帶柳林,青青在望,少游頓覺歡喜。 原來這柳林,約有裡餘,也有疏處,也有密處,也有幾株近水垂橋的,也有幾本依山拂石的。 中間最疏茂處,蓋了一座大亭子,供人遊賞。 到春深時,鶯聲如織,時時人多來登玩。 第23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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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層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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