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兵藏在已經被污水弄髒的住宅暗處,窺伺着進駐的軍隊。 等對這伏兵作出反應時,那黑色的伏兵眨眼之間就輪廓模糊,隨後是蒼蠅振翅之聲,轉瞬中不見蹤影。 所看到的就是這種幻影之兵的成群蒼蠅,除此之外,進來的官兵連一條狗也沒有看到。 即使如此,還得百倍小心防備游擊隊的攻擊,早晨完成了·進駐盆地,從峽谷到「在」行軍的幾個班,沒有碰見敵人便回小學校的校園,向設在這裡的作戰司令部報告完情況時,已經是正午了,天氣極熱,加上濕度太大,渾身污泥的官兵,感到鬆弛下來。 可以想象,他們決不相信,到此刻為止確實經歷了一番真正的戰鬥。 他們也意識到,至此為止的經歷連演習的水平也不夠,不過是拙劣的戰爭遊戲,所以,此時的鬆弛也是有了新的認識之後頗不高興的鬆弛。 他們冒着危險,順着泥濘的窄道溯行而來。 總是擔心洪水突然襲擊,始終緊張,在越來越高的暑氣和濕氣中行軍,一到夜裡就在到處都是黑泥的山谷裡野營。 終於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才理解,從山洪衝擊的痕跡看出無怪乎混成一連全軍覆沒,以及下游大片地區遭災。 但是隊裡有人傳說,那次洪水是以此為根據地的造反隊伍的進攻,這又是怎麼回事?這盆地的居民全被洪水淹死,眼前這塊地方不是連一個孩子也看不到麼?既然如此,看起來士兵們只有在特別高的暑氣和濕氣中受着煎熬,踏着永遠也沒有乾爽指望的泥濘之路,徒勞地往回走。 不然就是投入全連官兵之力,把業已沉入水底而陷于泥潭的這個山村挖出來,使它恢復到原來的面貌。 不要說士兵,即使軍官們的疲勞和不滿也達到極限,他們已經無法計較臭泥之臟,不得不往臟地上坐。 開始向森林深處前進的作戰行動,究竟等待他們的是什麼呢?連他們自己也不清楚,此刻他們只感到,最不希望的終點終於到了。 本連官兵無不敬畏的指揮官 五十天戰爭的傳承中稱為「無名大尉」 連長卻非常緊張,因為他此刻正在考慮即將開始的新的作戰行動。 士兵們雖然把臨時充作連部的小學教職員室的污泥掏出去了,但是還無法從河裡提來黑水把它洗乾淨。 他的部下官兵們都感到這次作戰將是零零星星打,將來可能是非常困難的,但是唯有他預感到,作為一個作戰家倒是滿有意思的。 這位大尉還在他兵不血刃就進了盆地之前就曾經懷疑,使第1次派遣部分慘遭滅頂的洪水,可能是自然發生的災害。 因為,即使人力能夠作出安排,但那畢竟是大規模的氾濫。 但是看了佔領之後的峽谷情況,作為一個作戰專家,和他部下的官兵恰好相反,整個推翻了他的預想。 他在盆地轉了一遍,對於峽谷的地形學構造上的特異,以及利用它建造水庫的構想和據以實現的原址,有了極其清楚的理解。 認識這些事物的過程中,大尉最受衝擊的是,造成那麼大的洪水,必須在這峽谷裡修建足以蓄積大水的堤堰,然而在這峽谷裡,不要說人,就連一頭牛、一條狗的溺死屍體也沒有看到。 現在的大尉的敵人們埋伏在深山的隘路上,等待他的好友指揮的混成一連官兵進來,然後用儲存在峽谷裡的大水襲擊他們。 而且把堤堰炸開之後,就帶著家畜和狗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 能夠完成如此大規模事業而且有統率力的人,就是大尉必須與之爭個高低的指揮敵對營壘的人。 離開這個盆地的村民們不論去了鄰近什麼地方,都逃不出軍隊設置的情報網,然而迄今為止並沒有任何消息。 但是大尉指揮的這個連,行軍途中遇上了像猴子一樣的敵方偵察員,他逐樹而行,被打落下來卻倒立着一跳一跳地逃跑。 他的部下說,那漢子發了瘋之後進了山的,如果他是偵察人員專從樹上偵察我方情況,結果又會怎樣?派他前來偵察的隊伍,也就是扔掉這個盆地的房屋家宅而不知去向的部隊,極其明顯,他們懷有堅決抗戰的意志而躲起來的。 如果這個推斷沒錯,那麼,他們肯定就在這盆地四周的森林裡。 於是,大尉給全連下攻擊令之前,熟悉當地的地形,占好能夠容易地看清峽谷裡發生的一切行動的地方,這樣幹,大概是為了鎮壓敵軍的游擊行動。 「這次作戰,不可能不是一場長期戰!」大尉不能不作這樣的思想準備了。 然而這個戰爭必須是在圍繞進駐軍隊的森林內側進行,而情報還必須避免從軍隊中樞部分傳到外邊。 不論是對於他部下的官兵們,也不論對於作為敵人和他們開戰的這盆地上的住民們,一旦這場戰爭結束,就必須讓他們確信不疑:啊,這種事態決非現實,是來自中國大陸以及太平洋地區的挑撥者為了攪亂後方而造的謡言。 像這樣難以完成的戰爭全部責任,交給一個大尉全部承擔的先例曾經有過嗎?這個大尉雖然經過緊張的深思熟慮,但是他並沒有懷疑下達的命令,或者因為任務棘手而發怯。 使他興奮而鬥志昂揚,達于頂點的是面對盆地的敵方司令竟是這樣一位人物:他率領的是沒有經過訓練的男女老幼,居然初戰打得這麼漂亮。 和這樣的人一決雌雄並戰而勝之的野心油然而生。 大尉如此殷切希望與之較量的敵方司令官不是別人,就是那位起初在老人們的夢裡,隨後在所有人們的夢裡出現過的破壞人。 第233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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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健三郎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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