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孩子聽來的民間傳說式的傳承,把這插話改放在「自由時代」末期的歷史環境裡再看,其輪廓就更具體而清楚。 這幫凶漢們起初也是為了到京都、大阪搞革命運動而逃離藩鎮的,他們一路上為了躲避追蹤隊而來到盆地。 但是他們在這裡受到客人般的接待期間,已經喪失了去京都、大阪的意志,成了只想賴在我們這裡白吃飯的人。 儘管老人制止,但是孩子們不聽,和他們混得很熟,結果被他騙為人質。 凶漢們的首領中了假婚禮的計,對於那個一眼就看得出卑鄙齷齪,然而卻一心想跟盆地的姑娘喜結連理,夢想憑這婚姻關係取得留在此地的權利,給他一個媳婦,對他來說豈非難以抗拒的誘惑?這幫化為凶漢的武士在此作客期間由龜井銘助負責接待他們,他是個年輕人,所以洞察青年人心理,據此確定戰術,果然一箭中的。 但是龜井銘助以其卓越的對形勢的判斷力和外交手腕完成的巨大的任務,還是「自由時代」即將告終的時期,那時,我們當地遭逢了有史以來最大的危機。 危機是從我們這塊土地被下游整個流域的農民武裝暴動全部佔領開始的,實際上他們明明知道村莊=國家=小宇宙的存在,但是他們稱我們這裡為瓮村,把我們這裡看作決不能涉足的禁忌之地。 維新過程中發生的三個武裝暴動之中,龜井銘助在這最早的武裝暴動中所起的作用,和下一個武裝暴動,也就是把他作為主謀者而受到藩鎮權力嚴厲懲處的第2個武裝暴動正好相反。 他在第1次的武裝暴動時,是暴動者和藩鎮之間的仲裁人或者調停人,和藩鎮權力並沒有對立抗爭。 但是也不能單純地說他的作用在第1次暴動時期站在藩鎮一邊,替鎮壓暴動出了力。 如果實際上確實那樣,三十年後同屬原來的農民,不可能讓銘助在新的暴動中發揮重要作用。 第1次農民暴動時的銘助,在造反的農民力量和藩鎮權力之間,以及和山脈那邊的相鄰藩鎮的影響力之間,使複雜的力量關係達到平衡的人。 農民是這麼評價他的,藩鎮權力也同樣信任他。 如此這般的龜井銘助,在第2個農民暴動中他參加到農民隊伍里了,所以藩鎮權力要堅決懲治他。 龜井銘助對於從峽谷流出的河流一帶兩個暴動,從表裡兩個方面給予了影響。 而且他死於監獄以後發生的第3個暴動,甚至維新之後的「抗稅暴動」,也把龜井銘助聯繫在一起,是因為凡是對於暴動有表裡兩方面經驗的人,就要考慮第3起暴動該怎樣進行,以此為契機,農民們決定了最後一次暴動的戰略戰術。 第1個暴動,對於村莊=國家=小宇宙的人們來說,就像早晨起來看見夜間的一場大雪覆蓋了山川大地一般,全是外來的人,想抵抗已經來不及了。 這是遠從創建期以來巨大的異變,但是當人們發覺的時候,暴動的農民像洪水一般漫了進來,而且,來自下流的仍在溯流而上,向盆地湧來。 那陣勢,與其說它是農民暴動,倒不如說它是原始武器武裝起來的農民集團以大規模陣勢突然進駐更恰當。 父親=神官說,到盆地來的農民足有一千人之多。 因為人數之多超過村莊=國家=小宇宙的總人口幾倍,所以根本無法抗拒。 只是因為飯給做晚了,盆地便遭搶劫。 這個暴動隊伍和逃離蕃鎮前往京都、大阪搞革命運動的人們目的相反,他們是傾巢出動逃往相鄰藩鎮。 他們在這裡臨時設營佈陣,然後由鄰藩權力機構和本藩敦促農民返鄉的權力機構展開交涉。 農民不管暴動是否能夠成功,反正農民逃離他們終生耕種的土地的暴動相繼蜂起,最大的願望便是如何才能更快地向鄰藩管轄之內移動。 暴動隊伍把我們這片土地當作此項移動的中轉站和補充給養的基地。 而且暴動的千餘農民大隊伍全是順着河流溯行而上的。 這條道路是當年破壞人領導之下的村莊=國家=小宇宙的創建者們歷經千難萬險,溯流而上,炸掉大石塊等等之後,又遭逢五十天大雨,很難再次有人循此到達的那條河道。 從創建期開始直到現在即將告終的「自由時代」的整個期間,傳承上從來沒有提到過哪一個人順着這條路進入我們這片土地,然而,暴動的農民就是沿著這條不是路的路進入峽谷和「在」整個區域的。 暴動集團進駐我們這裡,並不是他們逃往鄰藩領內過程中偶然發現我們這個偏僻荒村的。 暴動軍團整隊進入盆地,它的成員並不是每個人有掠奪行為。 描畫這次暴動的畫卷,父親=神官曾把倖免散佚的一部分給我看過。 畫卷也許本來就是唯一的一張。 那上面畫着破壞人雖然年逾百歲依舊鍛鍊他那仍在成長的身體,在俯瞰峽谷的山頂處懸崖上,就在大白楊之下足有十鋪席大小的平台上大擺宴席的盛況。 客人是暴動的頭領們,作陪的是我們當地的老人們。 顯得特別年輕真像個少年一般的龜井銘助也畫在上面。 主客雙方毫無拘束地推杯換盞,從那多層食盒裡抓顏色鮮亮的乾果或乾燒的下酒菜。 畫面下方,峽谷的風景盈幅,隨處可見暴動的農民宿營的小屋,村莊=國家=小宇宙的姑娘媳婦們來往不斷地運吃食和酒,整個場面就像過節一般歡樂祥和。 第220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大江健三郎作品集》
第220頁